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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警官带着她挤开人群进入现场，她注意到爆炸残骸散落在方圆几十米的山坡上，山坡上大部分是伐木后清理过的土地，南边以一排幼小的松树为界。林木线缺了一个口，仔细一看，缺口处横七竖八倒了一堆树，是被震倒的。
伊芙和倒塌的树之间，距离站牌大概有二十米处，躺了一团凹凸不平的白色东西，她立刻认出那是具尸体，上面盖着尸袋。
五十米外一长串碎裂的木头和扭曲的锡铁皮屋顶，从损毁的地基开始一路延伸到树林缺口直至树林深处。
一个多小时前，这里还是一座大厂房，现在，仿佛刚被龙卷风侵袭过一般，只剩下满目苍夷。
看这厂房摧毁的程度，又听说爆炸时可能有十几个人在厂房里工作，她就知道她和秦晋辉有得忙了。
秦晋辉和李浩很快就赶到了。
伊芙看了一眼李浩，不太确定地问道：“你要不要跟刘警官留在这里？”
辨认一具尸体可能令人心生恐惧，但是辨认一打尸体，而且还必须先找到尸块将之组合起来，这足以吓得人魂不附体，她不确定李浩现在有没有这个心理素质承受这些。
李浩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可以的。”
人到齐了，伊芙并没有急着进去展开工作。
因为到现在还没有查明爆炸原因，不排除会不会还有二次爆炸的危险，在消防队员们清理现场排查危险前，其他人是不能靠近厂房的。
这个厂房位于东郊一个叫上尧村的村尾，刘警官带着警员们走访查询，一开始村民们对爆炸原因讳莫如深，但真相很快就浮出水面了。
原来，这个饲料加工厂不仅制作饲料，还从事了非法的、危险的烟火生产制造。
虽然厂房设在乡下，所有工人都是老板孙友德的亲戚，包括他的妻子、母亲弟弟和叔叔，但这可不是一家小规模的烟火零售经营商，其每年产量惊人，生产了几百万个M80和M100爆竹，这要是炸起来，威力可想而知，也难怪能把整个厂房炸飞。
清理那些未爆炸爆竹的工作一直到下午四点才完成，十月初白昼的时间不长，留给伊芙他们的时间不多。
伊芙决定分阶段工作，先迅速搜一遍尸体或躯干，这样她就能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然后回头再更仔细地寻找遗失的手、脚、手臂、腿和其他部位。
尽管是这样，但搜索尸体的工作仍是很艰难，在一堆堆烧焦的木块砖块下，一点一点地挖掘寻找同样烧的焦黑的尸块，简直就是费时费力。
找到的尸体几乎都是衣服被炸成碎片，肌肤被烧成灰黑色，松脆易碎。每一具尸体都残缺不全，面目全非，有的甚至头部都不是完整的。
找出三具尸体后，李浩的脸上已经是惨白一片，这简直就是一个修罗场，人间地狱也不为过。
可让他感到惊诧的是，面对尸体一向面不改色的伊芙此时竟也是苍白着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戴着手套的手都在微微颤抖着。
“你没事吧？”他走过去担忧地问了一句，这才想起，她上午的时候都还在住院，“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医院去，这里有我和秦师兄就行了。”
这起爆炸就是一起疏忽造成的意外，警察找他们过来的目的就是辨别尸体，比起凶杀案，时间上也比较松动，不急在一时。
“我没事。”伊芙强压下内心深处的恐惧，闭了闭眼睛。
“可是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我说了没事！动作快一点，天马上就黑了。”伊芙的语气明显的有些焦躁，双目通红，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狂躁不安的状态，好像随时都会爆发一样。
李浩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伊芙，莫名的，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伊芙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太紧绷了，你去忙吧，我真的没事。”
李浩嘴角动了动还想再说些什么，秦晋辉却在这时过来拉住他，压低声音说道：“做你自己的工作，多替她分担一些比劝她更有用。”
眼下伊芙是不可能会停下来回医院的，既然如此，还不如少说话多做事，赶紧把工作完成还能让她尽快脱身返回医院。
李浩明白了这个道理，咬了咬牙，强忍住心里的不适，加快动作。
面对这些丧生于剧烈爆炸的尸体，伊芙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上一世死在爆炸中的蒋煦瀚，这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很想要马上就逃离这里，不去看不去想。
可是她知道，回避只会让她的病情越加严重，只有直面这个恐惧源，才能让自己突破障碍。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将这些尸体和蒋煦瀚联系起来，强撑着继续工作。
太阳西下时，伊芙三人在这片满目苍夷的大地已经找到了11具尸体或躯干，加上几十只手臂、腿、手掌和脚。
这些尸体和尸块被留在一辆拖车里，伊芙则由刘警官送回了医院。
当她精疲力尽地走进病房，毫不意外地就看到了一脸阴沉站在床边的蒋煦瀚。
伊芙已经累得连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心底的焦躁更是叫嚣着压都压不住，实在是没有精力再去面对他的怒火。
可让她想不到的是，蒋煦瀚一句话都没说，上前一步就将她搂入怀中，将头埋进她的脖颈间，委屈而又无奈地说道：“我很担心你，下次你想要去哪里，提前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伊芙鼻头一酸，满腔的焦躁渐渐消散，只剩下满满的柔情和内疚。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不管她做错了什么，不管她怎么对他，他都能毫无怨言一如既往地对她好，他最先考虑到的，永远都是她。
可是她却每次都让他担心难过……
明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好好对他好好保护他的，但好像每次都是反过来，是他在护着她让着她。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她抬起手臂抱住他的腰，突然想起自己在废墟中忙碌了一下午，连忙伸手推开他，“我先去洗澡，找了一下午的尸体，我身上都是土，还有尸臭味……”
“我不介意，让我好好抱抱你。”蒋煦瀚再次将她拥入怀中，低声呢喃。
也许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也许是他温暖的怀抱，也许是他身上淡淡的薄荷清香……也许只是因为是他，伊芙平静下来了，眸底的血色消褪，恢复清明澈亮。
“蒋煦瀚。”伊芙扯了扯他的衣摆，声音有些翁翁的。
“嗯？”
“我能亲亲你吗？”
第124章 幸存者？（三更）
蒋煦瀚愣了愣，松开一点，垂眸看着怀里的小人儿。
只见伊芙半抬着头，小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莹白的指尖揪着他黑色衬衫的衣襟，湛蓝色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水汽，看起来很是无辜。
蒋煦瀚没有说话，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伊芙乖巧得不行，仰头抱着他。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打开，脚步声响起。
蒋煦瀚瞬间抬头，将伊芙搂在怀里，眼神瞬间冷了下去，看着愣在门口的人，“不会敲门吗？”
徐博宇：“……”
谁知道你们在病房里也能热情似火哦！
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你们继续，我出去重新敲一次门，等你们吻够应一声我再进来？”
伊芙：“……”
蒋煦瀚：“……滚！”
徐博宇笑眯眯地瞥一眼伊芙红得快滴出血来的小脸蛋，觉得差不多也就不再闹她，脸色正了正，说：“你让我去查的事情有结果了。”
两人对视一眼，伊芙问道：“证实了吗？”
“嗯，正如你所料，结果是阳性。”
伊芙脸色冷沉下来，“果然如此。”
蒋煦瀚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深沉的双眼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旖旎，他定定地看着伊芙，“你打算怎么做？”
伊芙微微勾起唇角，“将计就计！”
第二天早上，伊芙起了个大早，和蒋煦瀚报备一声，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东郊的爆炸现场，开始再一次扫荡那片废墟。
这一次是要更仔细地寻找较小的身体部位，爬梳破碎的木板，查看屋瓦碎片底下，甚至扫描头顶上的树。
事务所的好几个资深法医也赶来帮忙搜索，最后收获颇多，在断垣残壁中找到了几个耳朵、牙齿和颅骨碎片。秦晋辉和李浩也在树林中找到了一块下颚骨和2。5厘米长的脊柱。
没过多久，一众人就把能搜索到的东西都搜索殆尽了。
“接下来该拼接死者、判定性别和辨认身份了。”伊芙爬上其中一辆冷藏拖车，环视一圈支离破碎的躯干。
经过昨天下午的洗礼，李浩今天状态显然已经好了很多，但看着这一堆尸块，他都有些傻眼了，“这么多零零碎碎的部件，我们要从哪里开始？”
“一般来讲，法医人类学家在面对一具无名尸骨，试图辨认它之前，第一步要回答四个关键问题，什么种族、什么性别、身高多少、年龄多大。”伊芙蹲下身来，一边检视着这些躯干一边说道，“不过在这个案子中，我们要做的是比对受害者与警方提供的一份名单，那是警察从其亲戚、邻居以及认识部分受害者的旁观者中搜集来的。这就大大简化了鉴定尸体身份的工作。比较麻烦的是把尸块正确组合起来。”
尽管伊芙说已经简化了，李浩依然觉得很绝望。
虽然很多尸块分崩离析、残缺不全，仍不难区分3具男性和8具女性的躯干。
接下来是更棘手的问题如何将一堆令人毛骨悚然的断臂断腿和躯干正确配对。
“先从腿开始吧。”
将尸块躯干运回事务所，伊芙让工作人员把这些尸块搬到最大的一个验尸间，将验尸台、仪器、办公桌椅全部推到墙边，集合了几名对尸骨比较熟悉的法医，开始了艰难的组合工作。
为了简化工作，伊芙让他们先分出左腿和右腿，再进一步按照腿毛的不同细分为两类。
这样一来如果一个女性躯干缺了一条左腿，他们就可以到腿毛较少且短的左腿堆中寻找一条断口或长度、周长跟躯干相配的腿。
工作进度快得惊人。
几个小时内，几名法医已经把所有零散尸块和躯干配成对。
他们并没有找到所有残骸，有几根手指、脚趾和耳朵怎么找都找不到，还有几个人的脸和头颅大部分被炸裂，但他们找到了几乎每个人的大部分躯体，以爆炸的威力来看实在很了不起。
在上尧村这样小的一个村子，辨认死者姓名这件事很简单。
尽管当地人不愿意向警方透露饲料加工厂进行的非法活动，但在辨认死者身份上，他们都很热心。
到了下午，所有死者已经重组和辨认完毕，伊芙的工作也就结束了。
后续工作交给了其他法医，伊芙换了一身衣服又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警局，找刘警官。
“伊芙小姐怎么过来了？”刘警官看到她走进办公室有些诧异，但在看到她眸底的冷肃时，脸色一正，又问，“是爆炸案有什么疑点吗？”
伊芙挑了挑眉，对刘警官的敏锐有些佩服。
她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了一个证物袋，放到桌上推到刘警官的面前，“这是我在爆炸现场找到的，我怀疑这不是一起意外，而是有计划性的蓄意谋杀。”
“谋杀案？”
刘警官拿起证物袋，一向沉稳的脸上带着浓浓的沉重表情，“你能确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