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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姚振才把烟袋摔在桌上,将大蚂虾腰猛一挺,要收拾姚联官,被孔庆辉劝住,事情没闹起来,黄菊赶紧拾台说:“叔,你不要怪联官,这事不怪他,这几天他老闹毛病,俺去喂几天牛不碍事,蓝梅也是俺照顾不周。今格是大年三十,快半夜了,马上就有起五更拜年的,叔是族长,快回家准备准备吧,庆辉、黑蛋也回家吧,麻烦你们了。”
事情被黄菊主动承担责任平息下来,姚联官像盐腌的黄瓜,躺在西屋炕上,刘桂巧气不愤儿地说:“一伙乌龟王八蛋,喝了河水了,管得这么宽?吃饱了撑的!”
黄菊给蓝梅下了碗挂面烫喝,摸摸她身上凉的似冰块,看看她的手脚,冻疮上裂着口子向外淌黄水,好似刀绞,不忍心把她一个人留在屋里,心想,大年初一谁偷牛?管他呢,搬回来和蓝梅作伴。
黄菊回到牛棚往牛槽内撮了两筛子秆草,狠着力抓了两大把麦麸子,舀了两瓢水,拌了满满一槽草,拍拍牛头说:“你啥时候饿喽就吃吧,俺不和你作伴了。”捲起铺盖卷,怕拉下东西,伸手往软床的麦秸窝里摸摸,摸出一条裤腰带,黑影里看不清是啥颜色,想到自己的腰带断了半边,管它是谁的,拿回去先杀着,用腰带捆住被子背着离开了牛棚。
黄菊脱光衣服和蓝梅钻在一个被窝里,像哄孩子一样胸贴胸地把蓝梅紧紧抱住,将她两只溃烂的手塞在自己的腋下,把那冻僵的双脚夹在两腿之间。蓝梅温情脉脉地依附在大嫂温暖的胸膛内,好似受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呜呜地哭得非常伤心。在这万家灯火,良宵佳节之际,两颗缺憾的心撞击在一起,砰!砰!砰!……并联谐振产生出强大的电流,撞击出炽热的万
道闪光,鲁迅说:“宇无声处听惊雷。”对这俩个农家妇女来说,炸不响惊天动地的雷声,她们只有默默地忍受,这忍受是愤怒,又是幻想。
砰!啪!不知谁家抢了先,第一个把更深夜阑的星空炸开,新的一年开始了。紧接着辟哩啪啦的鞭炮声连成了一片,把新年的第一个黎明炸得翻江倒海,姚家庄沸蒸了,华北大平原沸蒸了,整个中华大地沉浸在幸福的氛围里。蓝梅安安稳稳享受着嫂子的爱,温顺地睡着了。
黄菊小心谨慎地推开蓝梅,轻轻穿好衣服,在家部祖宗和各路神仙面前摆上供品,烧香明蜡,统统磕了一遍头。担心拜年的人们惊动蓝梅,掂一把杌子坐在北屋门外,一班一班年轻人给黄菊磕头,有的要找二大娘,有的要见二奶奶磕头,都被黄菊婉言谢绝。
黄菊为了照顾蓝梅,每晚都是把牛喂饱回家睡觉,也没回娘家过年,给蓝梅暖了三夜身子,白天硬摁着她不许出被窝,蓝梅的身心渐渐恢复正常,话也多起来。
“大嫂,难道女人就该受这么多的苦难?”蓝梅咀嚼着苦涩的人生无限感慨。
“天底下做女人苦,做寡妇女人更苦,像咱们这些守活寡的女人最苦,说有男人吧?看不见摸不着,说没男人吧?偏偏在镜子里有个画饼。”黄菊深有感触地说。
蓝梅说:“做女人不生孩子人家说你是骡子,生孩子像过鬼门关,女人死了男人再娶天经地义,男人死喽女人再嫁成了丑闻,把守寡受苦说成是贞节,咋这么不公平?”
黄菊说:“做女人要上敬公婆下抚儿女,中间要侍候丈夫。当然这都是应该的,可少有不周,轻则挨骂,重则挨打就没道理了。只许男人抛弃女人,不许女人脱离不如意的男人,叫什么三纲五常,都是束缚女人的。”
“你说的都是旧社会的规矩。”
“现在说是妇女翻身解放了,俺觉得没好到哪里去,和过去差不多。”
“过去妇女受虐待,你有没有听说过张庄有户地主叫什么来着,儿媳妇受不了婆婆的打骂,和长工跑了,被抓回来用绳子捆住头朝下竖在水瓮里,活活给淹死了。尸首丢在村外破窑里,娘家嫌丢人不去收尸,被疯狗撕拽着吃啦。你说这女人的命咋就那么贱?”
“咱村姚六成他姐四丫的事你听说没有?嫁到双吕解家,因偷吃了一个白面馍,被狠心的婆婆用纳鞋底的针把嘴给缝住了,啧啧啧!用上鞋的绳子把两片嘴上下缝了十来针,饿了三天,娘家去人求情赔不是才把绳子拆喽。现在还活着,你见过没有,落了个噘噘嘴。”
“她婆子不是人,心真毒,下得了手?”蓝梅骂道:“她婆子不是女人?”
“女人和女人不一样。”黄菊说,“看命好不好,命好的嫁个有钱有势的男人,吃香的喝辣的穿着绫罗绸缎,享一辈子清福;有的女人嫁个知冷知暖的好男人,和和睦睦过一辈子。谁叫咱们命苦呢,命里注定的,怪不了别人。”
“所有的女人都不嫁人,看他们男人怎么活?女人自己有鼻子有眼有双手,离开男人照常过得挺好。”蓝梅心怀不平。
“那你为什么嫁人?为什么想联国?为什么舍得命上去等信?”
“咱的丈夫是好人,你不想大哥?光心里想嘴上不说。咱们的男人是好样的,为国出力,咱若不叫他们走,现在守在身边多自在!”
“这也是命,谁叫咱赶上这战乱的年代?”
“现在全国都解放了,咱妇女也解放了。”
“再解放还不是在家侍候男人?”
“咱们也可以出去工作。”
“没文化睁眼瞎,出去能干啥?”
“没文化能学,他男人有脑子咱也有脑子,他们能学会的咱们也能学会。”
“学当然能学会,有男人在跟前可以,男人不在家,女人在外抛头露面,惹是非招闲话。”
“咱不是没男人,现在和平了,找咱男人去。”
“你说得轻巧,上哪儿去找?看你等封信这难的,俺那个在哪儿还没影儿。”
“只要他一来信咱就去找他,有名有姓有地址俺不信找不到?过罢年,俺还去县邮电局等。”
“俺劝你过罢年别去了,在家等不是一样吗?”
“俺不放心。怕信再落到那坏小子手里。上次他二哥的来信就瞒着俺,这么点个家,不信能放在什么地方?丢了?找不到?地址也忘了?俺不信,骗人,有意哄俺。”蓝梅已悟出来其中奥秘。
“俺看他不像哄你,看他找信时急成啥样子?他瞒信干啥?莫非信上有啥事?”黄菊害起怕来,好似有不祥的征兆。
“哪谁知道?人心叵测,既然瞒人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俺看联国不是那种人?”
“是那种事联官那小子早喝嚷开了,还不撵俺走?就怕他暗地里使坏,他肯定给他二哥去信了,信上不定说俺啥呢?”
“俺看他不至于,把你们俩口子搅散了,对他有啥好?碍他啥事?”
“撵俺走呗,俺在家他看着不顺眼,俺若找他二哥去,又怕俺土里土气地丢他二哥的脸,这小子一肚子坏水,当俺看不出来?”
“俺看他是怕媳妇,心里对咱们不一定坏?”黄菊不相信姚联官会暗中使坏,“咱们过去对他不赖,能忘本?”
“俺不管你信不信,反正俺信,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心为妙。过罢年天将变暖,俺还是辛苦点到县城去等信。”蓝梅说。
“刚才不是说好了在家里等吗?怎么又提往县城跑,咋就是不听话。”黄菊把心都快急出来了。
“在家等到猴年马月,等到人家在脚下使喽绊子就晚了!”蓝梅非常固执。
“俺不是不叫你去,你的身子骨经不住再折腾了,听话,啊!在家安心养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身体好好的,等联国信一到,想去南京找他,爬起来就走。若把身体拖垮了,联国来信叫你去你那时去不成,还不把你急死。俺可对你没坏心,为你好……”黄菊好话说了千万遍,想劝住蓝梅不再往县城跑。
“俺是一条道走到黑,不到黄河心不死。大嫂对俺好俺知道,你也不用再劝了,俺主意一定,啥时候把信等到手俺就不去了。”蓝梅上了犟劲,谁的话也听不进。
“俺替你去沾不沾?”黄菊没了别的办法。
“你去俺在家更着急,还是俺自己去。”
“你对大嫂也不放心?”
“俺一百个放心,俺怕那坏小子对你不满意,整治你!”
“大嫂不怕,他能把俺咋的?”
“大嫂,你看那俩口子整天对你我那厉害劲,他不会叫你每天往县城去的,你走了谁伺候他们?再说开春后地里活多了,联官更不会叫你离开家。俺反正是豁出来了,他把信不给俺,俺就啥活不干,就去等信。”
“那你十天半月去一趟沾不?”
“不沾,谁知道哪天来信?”
“那等你身体好点再去沾不?”
“不沾,俺在家呆不下去。”
黄菊守着已弱不禁风的蓝梅,好说歹劝她就是不听,忍不住落下了泪来,说:“好妹子,俺把话都说尽了,你就是不听,都怪大嫂这张嘴笨,说不动你。俺这张嘴咋这么笨……”黄菊照着嘴上扇了一巴掌。
蓝梅赶紧拉住大嫂的手,惭愧地低下了头,嗓子眼里发出哽咽声。
黄菊抱住蓝梅的头揽在怀里,说:“好妹子,听大嫂一句话吧,俺求你了,在家养些日子,等病好了再去。看你现在这病秧子身体,大嫂心疼啊!”
蓝梅被大嫂的真情所触动,拉着大嫂的手沉思一会儿,说:“好,俺听你的,在家养几天病。赶明你去东头找雨水,过年他兴在家,对他说在县城给俺操着心。”
黄菊天天在家给蓝梅做好吃的,妯娌俩有说有笑,苦中也有乐。在黄菊换衣服的时候,蓝梅发现大嫂杀着一条崭新的花腰带,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问:“大嫂何时织了这么一条好看的裤腰带,俺怎么没见过?”
“好看不?”黄菊故意逮着腰带头给蓝梅看,说:“四匹综的,这活织得多好?”
“谁给你的?”
“你猜?”
“噢!大嫂有相好的,看着人挺老实,花花心不少,老实交待是那个相好的送的。”
“你见过男人给女人送腰带的吗?他们也不会织,净胡猜。”
“都不兴是那男人自己杀的,丢在你的被窝里啦,说是谁?”
“去你的,俺若是有相好的,就烧高香了!”
“俺怎么没见过?”
黄菊把大年三十夜里在牛棚往回抱被子时在麦秸窝里摸出来的经过说了一遍,引起了蓝梅的怀疑。蓝梅觉得这事蹊跷,在牛棚的麦秸窝里藏着,不是别人,肯定是联官藏的。他是从哪弄来的?俺和大嫂都没织过这种颜色的腰带?问黄菊:“大嫂,你说这腰带是谁的?”
“管它是谁的?”黄菊想得很简单,“有人找就给他,没人找俺就杀着,不是偷的,怕啥?”
“准是小四联官的。他从哪儿弄来的?”
“别瞎琢磨了,还不吃这个亏?兴是她媳妇给的。”
“桂巧给他的为啥不杀在腰里,藏在牛棚?”黄菊不答她的话,蓝梅想得很多,她想到了庆美的死,她不敢往下想了……
妯娌俩在黑家各做了一场噩梦。
蓝梅在半夜气呼呼地从睡梦中醒来,屋里黑得对面看不见人,辗转反侧,回味着梦中的
一幕:蓝梅和大嫂黄菊一同在村西井台上洗衣服,听得坑边的草丛中有一青蛙在哀鸣,走近察看,原来是一条金环蛇在吞噬那只可怜的青蛙。蓝梅为救青蛙,捡起一根柳条驱赶毒蛇,那条毒蛇非但不怕,反而顺棍而上咬住了蓝梅的手指。她大声呼唤大嫂来打毒蛇,大嫂背着脸洗她的衣服不理不睬。将蓝梅气醒了,细想来大嫂可不是那种见死不救的小人,再说那条金环蛇,俺并无害它之意,只是想救那只青蛙,它为什么要咬俺?这毒蛇是谁呢?家里谁属蛇?对了,联官属蛇的,这小子真毒!蓝梅迷迷糊糊睡着了,又接着刚才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