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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桂巧急忙为刘自新拾掇饭，姚春德刚回家见爹不高兴便站起来扶爹坐下，刘春莲在门口收拾擦皮鞋的箱子，刘桂巧说：“叫斗四你就斗四，叫批五你就批五，别生气了，吃饭吧。今格春德放寒假刚回来，俺们掀开锅等你不来，就叫孩子们先吃了，你的饭在锅里盖着。今格咋回来这么晚？”
“做检查呗，不过关不叫回家。”
左胜利退到桌前顺手抓起一本书，翻了几页，见干爹闷着头吃饭，别人都不吭声，他将书本放下说：“爸爸，别生气了，这叫无产阶级继续革命，过去是革反动派的命，现在就得革自己的命。人家批你是对的，贫下中农有几个穿皮鞋的？工人挣的工资吃穿都紧紧巴巴的，那有钱叫你们给擦皮鞋？干部中提倡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再三年，这是好八连的作风，那能伸着脚叫你们给擦皮鞋？只有好逸恶劳的人才叫你们擦皮鞋，难怪人家造反派批你们。往后就好喽，没有人再找你们，也没有人再敢叫你们擦皮鞋。爸爸，你马上就失业了，为全家人的生计，俺建议你改行修皮鞋吧，准沾。”
姚春德听出左胜利的话中有话，便答了腔：“胜利在说风凉话，根据文化大革命运动的精神，批修防修，皮鞋就该自己擦。资产阶级的思想意识，道德观念，论理逻辑，必须一点一点地批臭，将其彻底铲除。无产阶级的思想才能树立起来。做为一个革命者，就应该继续革命，严格要求自己，防微杜渐，永葆革命青春。”
左胜利反驳道：“思想，理论都是从实践中来的，它不能像攻碉堡一样去用炸药包炸翻，也不能像栽树一样去挖个坑就树了起来。人们从劳动的实践中证明那种办法好，就总结成理论，再去按照理论去实践，在实践中不断地修正理论，完善理论，发展理论。铲除资产阶级思想，树立无产阶级的世界观，靠发动一次政治运动就能解决？俺看没那么简单。”
刘春莲说：“你们先别争论谁对谁错，春德哥，胜利哥不愿去别去，革命靠自觉，你说咱俩赶明去不去邢武县？”
“去，决不动摇。”姚春德说。
“干啥去？”刘自新哧楞一下鼻子，口气严厉地问，抬头白了刘春莲一眼，大门牙很刺眼。
“他们要去造姚联官的反。”左胜利抢先回报。
刘桂巧接话说：“俺看该去，去整整那孬种。”
“咋个造法？”刘自新没抬头问。
“大义灭亲，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何况一个姚联官，不足挂齿，杀他个片甲不留。”左胜利冷潮热讽的地说。
“俺不是他的闺女，以后不要再提亲不亲的。”刘春莲一听大义灭亲就刺耳。
“他是内的蛀虫，也是文化大革命造反的对象，将它批臭理所应当。”姚春德说。
“他把俺娘几个害的多苦，不整他难解心头之恨。”刘桂巧支持他们去造姚联官的反。
姚春德再一次表明立场：“妈！你不要这么说，文化大革命决不是为了报私仇，我们是在跟随******闹革命，革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命，防修反修，以纯洁党的队伍。”
“现在的造反派千千万，造反派的名字五花八门都扣上革命二字，谁知道是真革命还是假革命？”左胜利说。
“你这话够反动的，这是在家中，在外边非把你打成不可。”姚春德被激怒了警告左胜利。
“俺在外边只看书不看路，哑巴一个。”左胜利说得很自信。
“你是观潮派，秋后算帐派，只埋头读书不抬头看路，一步一步陷入资产阶级泥坑，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姚春德批判左胜利的观点。
左胜利不服，说：“俺问你春德哥，你说你去邢武县是搞文化大革命不是去报仇，为什么你不跟着你们《红三司》的司令去上井岗山，偏偏要去邢武县去造反？春莲也是，你为什么不跟着师专革总的人去长征，步行串联多风光，有吃有喝有人招待，又不用花钱，为什么要与春德哥合伙去邢武县？别看你们满口华丽的革命辞藻，骨子里怎么想的还不是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吗？”
姚春德批评说：“你是井蛙观天，从狭意上曲解了文化大革命，我们是站在邢武放眼全国，站在中国放眼全球，革命没有界线没有地域的限制，那里有修正主义我们就去斗争，那里有走资派我们就去将他们！”
“不管什么原因，邢武县谁也不能去！”刘自新听不下去了，突然亲自宣布了圣旨。
“为什么？邢武县又没有老虎没有狼，为什么不能去？”刘春莲第一个站出来与爹顶撞。
刘自新用筷子头儿点着桌子面嘎嘎地响说：“姚联官比虎狼还凶，比蛇蝎还毒，他以整人为业，一天不整人就睡不着觉，别说你们俩，就是再有你们俩也斗不过他，凡是有一点良心的人都斗不过他。”
“他是歹毒，你爹为了躲避他埋名隐姓远走他乡，至今不敢在邢武县露面，去年你姑姑过世时，你爹夜里回张庄吊了孝天亮前就回来了。如果叫姚联官知道你爹还活着，就在开口市，你爹活不到今天。”刘桂巧害怕了，打起了退堂鼓，说：“算了吧，你们俩毛孩子别毁在他的手里。”
左胜利借俩位老人之口，阐明自己的观点说：“中国现在的主要矛盾是生产力落后，落后的原因是中国人的文化素质太低。如果我们这一代青年人听******的话好好学习，掌握了科学知识，中国的四个现代化就有希望了。”
“照你这么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搞错了？像姚联官这样的坏人不该？”姚春德质问。
“你别给俺扣大帽子，俺可没这么说。”左胜利说，“文化大革命是完全必要的，非常及时的，但******并没发动学生罢课，教师罢教，工人罢工，******号召复课闹革命，抓革命促生产，要文斗不要武斗，你们为什么不听？”
刘春莲说：“不搞群众运动坏人揭不出来，现在停课闹革命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学习，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为了防止中国出现修正主义，罢工停产也是迫不得已的。”
左胜利说：“俺也担心中国复辟资本主义，不过俺认为不必要发动这么大的运动，那里有走资派，由群众揭发，领导调查清除出党不就得了，何必搞得天下大乱。依俺看，学校是个比教堂还神圣的地域，学校是育人成材的铸钢炉。现在中国要建设社会主义，当务之机是培养大批的有高新知识的人才，如果我们国家六亿五千万人口中能有一亿个大学生，咱们的社会主义建设将快十倍百倍，英国，美国都将被甩在身后。”
“文化是有阶级性的，科学知识看掌握在什么人的手里，没有无产阶级觉悟的人掌握了高新技术，为剥削阶级服务，更反动。”姚春德义愤填膺地说。
“俺与你的理解不同。”左胜利说，“文化知识和科学技术是没有阶级性的，科学家们发明了内燃机、电灯，受益的不都是剥削阶级。人是有阶级性的，现在人民当家作主，为什么不好好学习用自己的知识为人民服务？只有掌握了科学知识才能造出******来以保卫人民政权，只有学到了真本领才能改良农业以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说句反动的话吧，美国的知识分子造的桥，修的路，很多科研成果美国人民乃至世界人民也受益。因为科研成果是全人类的财富，人类要进步，就要不断地提高自身的素质。”
“不可救药，没想到你在资产阶级的泥坑里陷得这么深，中国领导中国的穷老百姓了有先进武器的蒋家王朝，打败了有现代化装备的美帝国主义，你怎么解释？”姚春德问。
“战争中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例历史上多的是，但他不能说明科学知识就不重要。”左胜利反驳。
刘春莲怀着矛盾的心情焦急地听着他们二人的激烈争论，因为她和左胜利的特殊关系，虽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不愿意站在他的对立面与之辩论，她为胜利的不觉悟而惋惜。她发现二人唇枪舌剑，互相攻击，争论得面红耳赤，怕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便从中插了一杠子，说：“你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求大同存小异暂且罢休，通过文化大革命的实践来证明谁是谁非。”
左胜利说：“你刚才支持春德哥的观点，现在又走了中间路线，被俺争服了一半。”
“中庸之道，阶级立场不稳，革命意志脆弱。”姚春德也不满刘春莲。
“妈！你看他们俩！”刘春莲弄了个阎王爷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红着脸求助母亲。
刘自新将饭碗放下，抹抹嘴说：“俺同意胜利的观点，年轻人不好好读书胡闹腾啥？过去穷没条件上学，现在生活好了就要努力学习，求得功名。俺小时候上了半年学，听老师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盅出，还有什么来老师讲了很多俺记不住。就因为家里穷没有文化，一辈子别说有黄金屋了，连间土坯屋都没有，半老四十以后，你妈不嫌俺穷，寻了俺。”
“爸，你说到哪去了？”姚春德说，“现在都啥时代了你还说这话？那是腐朽的封建主义的读书观，现在读书是为了为人民服务。”
左胜利立刻接话说：“春德哥说读书是为了为人民服务这句话俺完全赞同，不读书就不能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你不要抓住一点不及其余，没读过书的工人、农民照样在为人民服务。”
“工人农民没读过书，用自己的经验和师傅教的手艺为人民服务，经验也是知识，他也是学来的，干工作与劳动的本身也是学习，但这种学习进步太慢，代价太高。如果我国的教育事业发展到农业大学的毕业生去指导和参予农业生产，理工科大学的毕业生去掌握和使用机器在搞工业生产，那我们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就实现了。”左胜利力驳姚春德。
“你这是谬论，狡辩，社会主义的建设人才必须是又红又专，在现在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与资产阶级反动路线斗争的关键时刻，我们是宁红不专。你这种思想是与无产阶级革命路线背道而驰的，是倡导白专路线，必须批倒批臭。”姚春德挥舞着拳头说话。
左胜利觉得再争论下去也是白磨牙，将右手一举说：“春德哥别激动，你造你的反，俺读俺的书，咱们俩是两股道上开的车，各走各的路，沾不？到此为止？”
“不沾？”姚春德站在屋当中，忿忿地说：“俺建议立刻召开一个家庭批斗会，不许左胜利的资产阶级思想在家庭中泛滥，坚决肃清他的流毒。”姚春德越说越激动，情不自禁地振臂高呼：“臭知识分子左胜利！誓死捍卫******的革命路线！坚决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中国万岁！******万岁！万岁！万万岁！”姚春德喊破嗓子高呼革命口号，家中竟无一人响应。姚春德情绪激昂地面向北墙上张贴的******臂带红袖章的画像，举起左手宣誓道：“******呀******，我永远忠于你，忠于你的革命路线，山崩石裂不动摇，海枯石烂不变心，誓死将你老人家亲自发动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姚春德宣罢誓，怒不可遏地蹿到左胜利跟前，上去揪住他的头发，气急败坏的将左胜利拖到******像前，吼道；“左胜利！你必须向******请罪！”
左胜利被惹恼了，双手掰开姚春德的手，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姚春德爬起来和左胜利扭打在一起。
刘春莲上前去拉，被二人撞倒，额头磕在风箱角上，鲜血唿唿地往外冒。
“住手！吃饱了撑的！”刘自新手掂起烧火棍怒吼，二人顿时蔫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