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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丽姝年愈五十，看上去保养得不错，显得挺年轻。由于常年念佛，面容慈和且神态宁然，衬得整个人清和静娴。
即便早已年华不再，也让人觉得她气质超然，心生亲近。
常丽姝淡淡的瞥了眼娥姐，脚步未停：“吩咐下去，让人把佛堂拆了吧。”
娥姐紧跟在身边，听到常丽姝的话，不舍得往身后看了眼，犹豫道：“夫人，以宁家的地位，没有哪个会不开眼的来找宁家麻烦。这几年不都这么过来了吗，就不必拆了吧？”
跟了常丽姝这么多年，娥姐当然知道，佛堂在常丽姝心中多么重要。再说，外面闹得动静再大，关宁家什么事。
前几年没事，如今宁家地位又升，更不会有事。
“拆了。”常丽姝眉头微皱，没有解释的意思，不过是用来压制恨意的工具罢了，现在大仇将报，佛堂也就成了摆设。
说不准哪天，还会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
宁家爬得越高，越是如履薄冰。
娥姐跟了她三十多年，对常丽姝的每一个微表情都了如指掌。见她一蹙眉，就知道不好再说。
连忙应了，恭身下去安排。没过多久，又回到常丽姝身边，手里还端着一盘梅花糕。
糕点上雕着朵朵绽放的梅花，每一朵姿态各异，栩栩如生。
“夫人，今天的梅花糕好了。”
娥姐笑如菊花，做一盘梅花糕要花一下午的功夫，做出来后色、香、味俱全，那形状也像真的梅花一般。
怪不得夫人喜欢了这么多年，每天一盘梅花糕，一天不落。
“今天等平国回来一起吃吧。”常丽姝手里托一本书，头也不抬道。只是一页书看了好久也不见她翻动，眼神飘忽，明显心思不在书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娥姐早已习以为常，顺着说道，“是，少爷难得回来。”
“阿娥！”说了多少次了，现在外面风声紧，少爷什么的不能叫出口。真是不长记性，她是不是该换个佣人？
娥姐面色一紧，连忙改口：“对不起，夫人。是宁局长，下次我一定不会再叫错。”
嘴里这么说，心里其实还有些不以为然。
她一直叫夫人，也没见要她改口喊“同志”什么的。怎么少爷就不能喊了呢。不过，她聪明的没有问出来。
不然，她就真的要被迫离开待了三十几年的宁家了。
宁家男人常年在军队忙着，家里的事都由常丽姝说了算。就是宁平国转业到了公安局，两年前也带着老婆、孩子搬出去另住了。
“下不为例。”常丽姝其实也不想换人，毕竟用惯了。来个新人，不一定符合她心意。
娥姐暗松了一口气。
一抬眼，便见宁平国一脸严肃地走进来，一直走到常丽姝跟前，脸色才温和了些。
“母亲，我回来了，最近身体还好吗？”
常丽姝看一眼娥姐，“你先下去忙吧。”
又看一眼宁平国，“你跟我到书房来。”
宁平国点点头，端起那盘梅花糕，跟着常丽姝进了二楼书房。也不说话，用手捏起一块梅花糕就吃起来。
他从小就喜欢吃家里的梅花糕，小时候是母亲自己做的，现在母亲不做了，都由家里佣人张妈做。
他其实有些遗憾，吃不到小时候的味道了。还好，张妈手艺不错，做出来的梅花糕味道和记忆中的，也相差无几。
“其实我不喜欢吃梅花糕。”募地，常丽姝幽幽说道。
宁平国正捏起第二块梅花糕，听到母亲的话，愣了一下。都说女人心思难猜，他这个母亲更是难以捉摸。
从小到大，对他一直冷热不定。开心时对他很是亲近，情绪不稳时又拒他千里。不光对他，对父亲也一样。
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四年多前，母亲告诉他一些事，才好像明白了。
这会他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定了定神，笑道：“没关系，儿子喜欢就好。”
除了宁家父子，就是娥姐也不知道，其实常丽姝有病，精神方面的。专业术语应该叫“忧郁症”。
只是这种病症在国内没人关注。
也因此，不管是宁父，还是宁平国，对常丽姝都很迁就。
“平国，你知道吗，常大小姐最喜欢吃梅花糕。还一定要做得这么精致，这个味道的才行。”常丽姝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那笑莫名的让人觉得有些渗人，“那时候，我身为她的丫鬟，每天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做梅花糕。就这么做了七、八年……很多年没见她了，也许她早就忘了我。明天，你替我送一份梅花糕给她，可好？”
宁平国一怔，母亲口中的常大小姐就是季婶，季洛秀的奶奶。顿时没了心情，将手里的梅花糕放回盘里。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季婶，他都觉得特别亲近，很想多跟她说话。只是想到母亲对季婶和季家的恨，还因此生了病。
心里多少有些怨怼。
就因为这矛盾的心情，他面对季婶时，大多数是真心的。可又害怕控制不住坏情绪，所以去季家的次数很少。
“母亲，季婶她……”宁平国心里有些发闷，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她过世了。”
“什么！”常丽姝腾地一下站起来，手臂不小心扫到瓷盘装的梅花糕，哗啦一声，连盘子带梅花糕，全部散落。
瓷盘更是碎了一地。
“她害死了我的建儿，你怎么能这么轻松就让她死了！不，我要她生不如死！她儿子没了，不还有孝顺孙子、孙女吗？我要她活着看到季洛秀、季洛阳，变成不认祖宗的逆子逆孙！
宁平国，你听着，她不能死！”
常丽姝越说越激动，面色渐渐变得狰狞。
“母亲！”宁平国无奈地喊了一声，他没想到母亲的反应会是这样。
正文 073 生命气息
没错！木头背后的人就是宁平国。
“季婶她是含恨而终，季家姐弟已经有了误会，不可能再和以前一样亲密无间。况且……”宁平国敛眸，掩去眼底的愧疚和沉痛之色，“母亲，我不知道当初季婶怎么害死了大哥，可我四年前已经听您的话，设计杀了季平安。现在季家又成了这样……够了，一切到此为止吧。”
含恨而终？常锦芸，你也有今天！
可是不够！不让季家断子绝孙，怎么对得起她年幼时受的苦，又怎么对得起她那还在襁褓就因常锦芸一时疏忽被闷死的建儿！
常丽姝眼里露出疯狂之色，而后想到什么，唇边浮起诡秘的笑：“听说你那个季婶的孙女聪明过人，才十四岁就已经高中毕业了。而且，长得很齐整。那应该有很多男人会喜欢吧，嗯？”
宁平国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母亲大人突发善心，要给季洛秀找门好亲事。再说，即便是找亲事，也轮不到宁家插手。
那就是要他找男人糟蹋季洛秀！
宁平国不可置信的看着母亲，随即又闭上眼，声音里夹了几分并不明显的哀求之意，“母亲，当年的恩怨已了，季家姐弟更是无辜……”
“你！”常丽姝像是遭受天大的背叛般，浑身颤抖地指着宁平国，“季家无辜，那我呢！你胳膊肘往外拐，是想气死我才甘心吗……”
说到这里，竟已面色青白交加，气喘吁吁。整个人纤弱如柳，随时会枯萎一样。
宁平国暗暗皱眉，若是只为一个从没见过面的哥哥，母亲不至于这么心狠吧？可根据他的接触，季婶温柔亲切，不像是坏人。
到底怎么回事？
还有那季洛秀，小小年纪便成稳大气，长得更是清丽可人……他怎么下得去手？
“母亲，我不……”
没等他把话说完，常丽妹已是摇摇欲坠。宁平国见状，心里一惊，连忙上前几步想要扶住母亲。
“你都不听我的话，还假惺惺扶我做什么！”常丽姝一把推开他，双手扶着桌面直喘气。
“平国，听你母亲的，照做！”宁平国迟迟不语，一道洪亮的怒斥声插了进来。
是宁父！
“你回来啦。”常丽姝朝宁父虚弱的笑了笑，哪里还有刚才歇斯底里的样子。
“嗯，我先扶你回房休息。”宁父的声音里还带着些未消的愠意，眼底却透着淡淡的宠溺。
走过宁平国身边时，脚步微顿，“你在这边等着，我有话问你。”
“是，父亲。”宁平国垂首。
等了半个多小时，宁父才回到书房。地上的碎瓷片，没吃完的梅花糕，宁平国在等的时候，已经让佣人收拾过了。
书房里一片静谧。
还是宁父先开了口：“医生说过，你母亲现在不能受刺激，她想怎么，你照办便是。可你竟然为了外人，差点气晕你母亲！”
果然还是这样，这些年来，只要母亲想做什么，无论对错，父亲就没有不应的。哪怕害人性命，也不眨眼。
宁平国脸上的温和再也看不见，“父亲，母亲她为什么一定要针对季家？一个季平安不够，还要用他们全家来填？如果是为了哥哥，是不是有点过了？”
“你应该知道，杀季平安，不只是你母亲的意思。他做了罗家的臂膀，而我们要对付罗家，当然要先卸掉最有力的臂膀。”
要知道，季平安的父亲季守业虽然死得早，可他在世时，上捐了季家全部家产，因此在上面结了不少善缘。
作为季守业的儿子，季平安自有余荫。否则，季平安再强，年纪轻轻也做不到副团。宁父没少让宁平国拉拢他，可他偏偏和罗家更近。
拉拢不了，当然要毁掉。
“那季婶呢，季洛秀和季洛阳呢？”
“这事不是你去办的吗？你母亲只要折磨那位常大小姐，让她多吃点受苦，可你的人怎么办事的，居然让她死了！”宁父语气很是烦躁，他一天到晚忙得差点连吃饭、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好不容易回趟家，还有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来烦他。顿时不耐道，“平国，我一直教育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季家，你都下不去手吗。”
他下不去手？
宁平国心里只想发笑，他的手早就不干净了。四年前，害死季平安后，他心中难安，觉得自己不配再当一个军人。所以转业做了公安。
四年后，他又和林木那样的革委头子勾结，结果害死了季婶。现在，他还要听母亲的话，把自己的脏手伸向季家丫头吗？
“父亲，季平安和季婶就罢了。季洛秀还是个孩子，我下不去下，也不能再下手。要不然，我也羞于再做什么公安局长了。”
让林木抓了季家祖孙三人，批斗、游街。
故意好好招待季洛秀，却让季洛阳陪着奶奶受苦，也是母亲的意思，要离间祖孙三人关系。
没想到出了意外，季婶被气死了。他接到季婶死讯时，感觉一切都不好了。再没了折腾季家姐弟的狠心肠，刚好罗靖煊找来，顺势便让林木放了人。
宁父意味莫名的看了他一眼，半响，沉声说道：“你不做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回军部。”宁父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抛出条件，“只要你答应，母亲刚刚说的事，你不用理会。你母亲那里，由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