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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笙歌这么问自己的半身。半身冷然瞥他一眼,只留下一句:“我怎么会知道。”就翩然游去。
习惯了半身淡漠疏离的态度,笙歌也不在意被人冷眼相待。他只是想不通自己已经给了能给小水鬼的一切,总是哄着她开心,总是陪着她不让她寂寞,她为什么还是要哭。还是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哭。
可是在这海底,又有什么声音是龙子听不到的?
……难不成阿瑜是为自己的死而哭?上次她看见被人类的螺旋桨切开了皮肉的海豚也难过地躲起来哭。唉,真是个傻乎乎的小水鬼……活物必死,这是世间万物之理,是世间万物之本源。正是因为生死在这天地间循环,这世间才有千般姿态、万般繁荣。活物因此进化,生死因此有了意义。超脱生死之上的东西才能永存。
笙歌以为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带着自己的答案,想去开导没活几年所以在生死方面有些想不开的小水鬼阿瑜。然而——
“阿洋……川……”
阿瑜的嘴里发出了奇妙的音节。笙歌想了好久才明白那是代号、是称呼,是人的名字。
原来阿瑜总是哭不是为了自己的死,而是因为她想念岸上,想念岸上的人。在那个自己到不了的岸上,在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的那个叫作“城市”的地方,那里有她的亲人,有她的朋友,有她的家。
还有,她喜欢的人。
是啊,阿瑜是人,喜欢人,又有什么不对呢?
察觉到自己的心因为“她喜欢的人”这几个字而抽痛的笙歌头一次接触到了八百五十年间从来没有过的心情,然后他——
分化了。
浑身像是被大火灼烧一样疼痛,肌肉与骨骼都在咯吱作响。皮肤上的每一寸都像被利刃切开,又被粗大的针线缝合。眼前闪过的一幕幕全是和小水鬼在一起的时光,耳边回响的只有那一声声“笙歌”、“笙歌”的呼唤。
“……你们也太故步自封了。所以才会空有一把年纪,衰落成这个样子。”
阿瑜说得没错呢。所以我也好想到你在的地方去学习很多很多未知的事物。
“大海、真美……我从来不知道海里这么美。”
是啊,我也觉得大海是最美丽的地方。所以阿瑜,你愿不愿意和我一直留在海里呢?
“我为什么会为素不相识的鱼哭?呃、这个……”
阿瑜不用回答也没有关系,因为我已经明白了,阿瑜会哭是因为阿瑜是个善良的人类。所以呀阿瑜……如果我死了,你一定不要哭。
你要好好地活着。
烧了三天三夜的笙歌再次睁开眼睛是因为听见了自己的半身对旁边的鲛人交待说去准备一下,让族人都来观礼,明天他要亲自把那水鬼处死。
撕开像是有千斤重的眼皮,第一次像半身那样穿起衣服来以掩盖自己有了雄性特征的身躯,笙歌披头散发、一身胡乱穿起的衣服也是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笙歌找到梅仁瑜的时候,梅仁瑜还傻傻地待在笙歌为她准备的小院落里,努力地拾起小石头来在沙地上画出花骨朵的形状。
梅仁瑜见到好几天不见的笙歌,眼眸中顿时一亮。当她发现自己的脸居然擅自表现出了惊喜,她立刻敛起了表情。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不想见我吗?还让你那半身拦着我,不让我去见你……”
梅仁瑜嫌弃自己的不自然嫌弃得不得了,这一番话更是让她觉得自己矫情又假惺惺。她偷眼像着笙歌看去,笙歌却只是手臂一划,游到了她面前。
“阿瑜,走吧,回岸上去。”
“回岸上……?”
“我、我怎么回去?我已经……我已经死了啊?水鬼、能上岸?”
“那是我骗你的。”
“什么?”
梅仁瑜愕然的表情倒映在笙歌的眼眸里。笙歌知道梅仁瑜是相信自己的,直到这一刻都还在相信自己。
“说你死了是骗你的。你没死阿瑜,你不是水鬼。”
“你只是被我从你身体里拿出了精魄,所以你还活着。”
“………………”
嘴巴开阖,前后变了好几个唇形,梅仁瑜默然失语。
“回岸上去吧,阿瑜。就现在。”
梅仁瑜没有理会笙歌的话,她只是低着头像是思考了几秒,又抬起眼来对上笙歌的眸光。
“……你骗我?”
“是,我骗你。”
笙歌点头。
“那为什么现在告诉我事实?”
“为什么、现在不骗我了?”
十七岁的少女执拗地问着,眸中闪动的光让笙歌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拥她入怀的冲动。
“因为我腻了。”
啊啊,阿瑜,我的阿瑜。
“我已经不想看见你了。”
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今天是最后一次。我亲自来告诉你——”
我想和你就这么永远地——
“我受够了你本性里人类的自私自利,我也受够了你本性里人类的自大妄为。你以为你一个四处制造污染的人类有资格批判我们这些与世无争的龙子吗?”
“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身体好热,胸腔里好痛。整个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身体,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要脱离掌控。
笙歌看着梅仁瑜错愕,看着梅仁瑜蹙眉,看着梅仁瑜的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哀痛。他听见她说:
“你骗我——”
于是他发出了轻轻的笑声。带蹼的手往前一伸就利用水气让梅仁瑜晕厥了过去。
“是。”
抱起梅仁瑜往藏着梅仁瑜身体的石棺而去,笙歌的身后落下了几粒琉璃珠。
“我骗你。”
第101章 笙歌缭绕 二十
一个内丹硬生生被笙歌用意志力撕裂成两半,一半塞进梅仁瑜那具被他藏在海底大岩洞石棺里的身体,另一半则支撑着他强行把梅仁瑜的三魂六魄重新导回体内。
石棺可保肉身不腐不坏;本来是给要进入沉眠的龙子用的。笙歌的半身极其讨厌人类,要让他知道笙歌还保存着梅仁瑜的身体,他一定会把梅仁瑜的身体找出来碎尸万段。当初笙歌决定抽出梅仁瑜的三魂六魄让她做个小水鬼也有考量到自己半身讨厌人类的地方;用石棺来藏起梅仁瑜的身体则是因为他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是觉得腻了;就把这小水鬼放了,让她回岸上去。
回头再想自己当初的想法,笙歌只能苦笑——那个时候的自己确实是太过儿戏;既没把一个人的生命放在心上;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错。当时如果他能将阿瑜带出水面;对阿瑜施行从她那儿学来的急救手段,说不定阿瑜根本就不会死。
可,这世上哪里有这种“如果”呢?不幸中的万幸是阿瑜当时刚断气没多久就被自己塞进了石棺里,是以自己有自信一定能让阿瑜复活。只是——
阿瑜作为人死过一次这件事情不可能被抹消,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实实在在的逆天改命。
天命之所以不可违逆就是因为违逆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龙子们向来顺天道、随天命就是因为见过太多逆天而行造成的悲剧。笙歌明知撕裂自己的内丹会让水气疯狂散逸,自己原本少说还有几百年的寿命会以几十倍到几百倍的速度减少,分摊到自己和梅仁瑜两个不同的物种身上;梅仁瑜即使复活了最多也只能再活上几年。
耳朵能听到半身和他的追兵越靠越近;没有别的方法能让梅仁瑜马上复活的笙歌一狠心便用水气卷起梅仁瑜送了出去,并命令鱼群带着梅仁瑜离开。
成千上万的小鱼组成的鱼群改变了原本环绕海底宫殿的游弋轨道,一鼓作气冲破了鲛人们的封锁线。浑身像是要被烧成灰烬的笙歌则是拦在自己怒不可遏的半身面前,含着笑对他说:『放过她。』
笙歌的求情如同火上浇油,原本只有五分的杀意瞬间成了十分,笙歌的半身正准备挥手让鲛人们追上前方的鱼群,就被笙歌死死地抓住了胳膊。
『筝音——』
破裂的内丹还在疯狂散逸着水气,笙歌的精神已经支撑不住他的躯体。哪怕是眼前发黑、意识中断,笙歌都没有放开自己的半身、筝音。
筝音为笙歌的不争气感到生气,也恨蛊惑了自己半身的水鬼——人类果然是人类,哪怕死后成了水鬼也一样伤天害理。他一开始就不该允许笙歌带那水鬼回来,更不该让笙歌将那水鬼当成宠物豢养起来。那样笙歌就不会演化成雄性,更不会演化尚未完全成功就背着自己放了那水鬼,还用自己的半个内丹让那水鬼复活。
对梅仁瑜的杀意和对笙歌的担忧怜悯同时充斥在筝音的胸腔里,最后筝音还是放弃了追杀梅仁瑜以泄愤,他召集起能够召集的所有鲛人,用鲛人们和自己的水气为笙歌补丹。
笙歌再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退化成了少年的模样。筝音和鲛人们的水气堪堪能止住流泻的水气,内丹残破的却是无法逆转。
笙歌自知自己大逆不道、逆天而行是重罪,让筝音下令将自己驱逐流放。筝音怎么会让笙歌如愿?他何尝不知若是他将笙歌驱逐流放,笙歌一定会想办法去岸上找那个人类?冷笑一声便下令将笙歌关进海底宫殿的最深处禁足百年。
百年对龙子而言并不长,对人类却是一辈子的沧海桑田。筝音的惩罚就是要让笙歌明白他和人类并不在同一个时间轴线上。人类之于龙子便是蜉蝣之于日月,笙歌的执迷不悟在百年之后只会是一个可怜的笑话。
有一次岸边人鱼通过鲛人来报说岸边来了和那逃亡的水鬼一模一样的人,许久没有和笙歌碰面的筝音便去笙歌被幽禁的地方见了笙歌一面。他告诉笙歌他拼上一切、用了几百年的寿命换来了那个女人的生,那女人却早已忘了他,和别的雄性人类在海边玩得十分开心。
看,人类就是这么薄情寡义。
看,人类就是这么厚颜无耻。
他的牺牲毫无意义,他的感情更是愚蠢可笑。
筝音在笙歌愕然的表情中冷笑而去。他想笙歌这样总该明白自己之前的行为有多么的徒劳,让他演化出雄性/器官的感情又是多么的镜花水月,他带走了看管笙歌的鲛人,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笙歌就逃了出去。
——阿瑜活着,阿瑜还活着。
笙歌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为什么在听到自己的半身告知自己梅仁瑜和别的人类雄性到海边来玩的时候,自己心中有的仅仅是狂喜。
阿瑜她成功地离开了大海,阿瑜她还好好地活在岸上,阿瑜、阿瑜、阿瑜——
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想见你!
见了你,想好好地听听你的声音。见了你,想好好地看看你的笑容。见了你,想好好地握握你的双手。然后……
我会把剩下的这一半内丹给你,让你走完你应有的人生。
望着面前的梅仁瑜,笙歌的眼泪止不住地溢出眼眶。他的阿瑜让他明白了他之前那八百五十年的生命有多么的空虚,有多么的无聊。他的阿瑜让他知道了在大海以外的地方,在人类主宰的世界里还有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东西、日新月异的科技。他的阿瑜让他接触到了“爱”之一字,让他理解了父母的感情,也产生了过去没有的心情。
他只有一点误算:他的阿瑜并不幸福。
这个年轻的人类女子磕磕绊绊地走在她的人生路上。从感情到事业,她的世界总是那么的憋屈。即便是喜欢她的人也不能理解她,即便是她喜欢的人,她也不能心无芥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