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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会成为贺松柏的老师,为人师表的顾怀瑾觉得自己该好好管教管教这小子了,于是他换上了一脸的严肃。
贺松柏睁开眼睛,慢慢地说:“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什么?”
他轻描淡写地重复了一遍,“她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说着他顺手把一张信纸卷成一团,随手扔掉了。
“她怎么走了……哎,现在全国的高校也开学了,她现在也该是时候走了,你也准备准备,等吴庸的案子开庭之后,我跟你去B市。”
“等等……你……”顾怀瑾凝视着青年泛红的眼眶,嘴里的话尽数地咽下了肚。
他仿佛明白过来了,以他大半辈子积累下来的人生经验来看,这小子多半是失恋了。
顾怀瑾默默地弯下了腰,也跟着坐在了贺松柏的身边。
他说:“你们小年轻的哪来的这么多烦恼,看你这满脸的丧气样,不就是她不回来了么?”
“你就没长腿,不会自己去找她?”
贺松柏闻言,脑海里不断地闪过那个男人的话。
“你配不上她。”
他最后摇了摇头。
“她有更好的前途,我给不了她。”
顾怀瑾急了,拍了他一巴掌:“难道跟着你就没有更好的前途吗?”
这回回应顾怀瑾是彻底的沉默,坐在他身边的青年仿佛和渐渐暗下的夜色融为了一体。沉默、颓废又沮丧。
一天又一天,日子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就过去了。
顾怀瑾看着这个颓废的青年,日渐沉默,早上他会去山上看茶花折一大捧回来用花瓶养着,傍晚会在山丘上看夕阳。
既不去干活,也不去找他的对象。
他的爱情还没有顺利地结出果实,已经遭受了风霜严峻的打击。
十天后,顾怀瑾把在烂醉如泥的青年从山丘上挖出来,跟他说:“吴庸的案子开庭了,要去听吗?”
贺松柏睁开了惺忪的醉眼,他回应说:“要去的。”
那天阳光很晴朗,料峭的寒风彻底地退出了大地,春满人间。
贺松柏穿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剃掉了拉茬的胡子,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收拾得精神利落。他和顾怀瑾、姐姐、姐夫、以及若干和这个案子相干的人,一块去听了审判。
“X省N市法院判决如下,吴庸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贺松柏听完一审敲落的判决,目光转向了吴庸那边。
只见他穿着监狱衣,双目凹陷瘦得厉害,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听到判决的那一刻,他平静的面容出现了片刻的狰狞。
退庭的时候,贺松柏经过吴庸的身边,他忽然想起了顾工当做玩笑地同他提起过的,吴庸通过胡先知给他递来的话。
“所有的苦水都注入我心中。”
可惜胡先知表达得不准确,而顾工当时听完了骂了一通之后便抛到了脑后。这句苦水,其实也就是吴庸因自以为是的狂妄放下的愤世嫉俗的话吧。如果当时贺松柏能听见,在x大疯狂啃读流行刊物的他一定会听出吴庸的画外音的。
贺松柏想到了这茬,淡淡地说:“虽然高尚很多时候不是高尚者的通行证。”
“但卑鄙很有可能却是卑鄙者的墓志铭。”
吴庸垂下了头,不争不辩,他很平静地被押送他的公安扭送上了车。在听见判决的这一刻,他到底有没有后悔,贺松柏不知道。
但贺松柏看见了追着吴庸哭得快要晕厥的他的家人,便觉得这一切也就这样了吧。
做了坏事就要付出代价。
他迎着头顶灿烂的阳光,眼睛微微地眯着看天上的白云,阳光像照在他的身上一般,也亦照在她的身上。
一切的阴霾都会过去,新的生活又开始了。
……
河子屯忽然流传起了一个流言,有社员亲眼目睹村子里最漂亮的那个女知青主动亲过贺二流子,好像他们处过对象。
这可不得了了,简直跟炸开了锅似的,让人整天议论个不停。
“哎哎!俺记起来了,难怪贺老二那时候干完活还去帮那女知青干活,前年他跟几个人斗殴的那件事你们还记得不,真是可怜了王癞子……”
“那时候他没说错呀!”
“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贺老二竟然有这等福气,哎……俺看那女知青只觉得高攀不上,搭一句话心都慌得不行。”
“处过对象又怎么样,人考上了大学还不是把他给甩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哟……”
不管如何,这通充满桃色的流言让村子里的人开始正视起了贺松柏,他们觉得他很有本事,居然能折下这朵冷冰冰的富贵花。
村子里原本瞧不上多半瞧不上他的女人家,也开始打听起他的婚事来了。
准大学生,这可了不得,成分虽然差了点,但是毕业后肯定包分配,到城里当个工人也比在乡下刨土强。
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笑贫不笑娼,要是贺松柏有能力挣很多的钱,让他们全家都吃饱穿暖,逢年过节加顿肉,那就很不错了!她们也不是不能忍受一下贺老二的地主成分。
于是在贺松柏收拾行李北上的时候,李阿婆破天荒地迎来了第一个主动上门的媒人。
李阿婆听完了媒人的话,听着她如何如何地夸女方踏实、吃苦耐劳,没有说话。
她沉默地等着人说完了话,叹了一口气说:“条件都是好的,但是得他自己瞧得上才行。”
“这还有什么瞧不瞧得上哟,这姑娘不是我说,要搁以前也轮不着你柏哥儿,你也不想想你家啥成分……”
李阿婆冷着脸,放话让女婿把媒婆赶出门。
从此之后,再也不搭理上门来说亲的媒人了。她的柏哥儿努力又善良,可不是让人这么糟蹋的。
三月,贺松柏背着偌大的行李跟着顾怀瑾北上求学。
他们睡在拥挤又喧嚣的车间,火车上弥漫着各种味道,人潮拥挤。有赤着膀子的男人,也有白发苍苍的老妪,有插着腰骂人的妇女,也有到处蹦蹦跳跳跑的小孩,夹杂着来自大江南北浓浓的口音。
混在这一片吵闹之中的贺松柏,心情很平静,他捧着一本书在看。
顾怀瑾拧开了热水壶,喝了一口说:“哎,这就对了嘛。”
“化悲愤为动力,好好读书,以后会出人头地的。”
“你很聪明的,知道啥时候该干啥事。不是我说你,我也跟硕明打听过那个孩子的消息了,那个孩子着实很优秀,连我从小骄傲到大的儿子都不一定及得过他。好的姑娘总是不乏追求者的……”
“我会尽力把我会的东西都教给你,你也好好学,好吗?”
贺松柏着重地点头,他把书放在一旁,躺在卧铺上盯着窗外的风光。呼啸的火车一路经过南方潺潺的小溪流水、大河山丘,来到了北方巍峨雄壮的嶙峋高山、路过了地图上的秦岭淮河,跨过了波澜壮阔的长江黄河,大半个中国的南北风光,在这一条列车上几乎看全了。贺松柏凝视着一路的风景。
他的眼前不由地浮现起那年他和赵兰香一块去S市坐的那趟列车时的情景,风景总也看不腻,当时的心情就如同烂漫的阳光,即便那是正处秋季,也让人觉得处处是鸟语花香,每一处景色都别致得令人深刻。
但现在他默默地收回了目光,合上了书本。
……
1978年,贺松柏去念大学的头一个年头,国家领导人D同志视察东北三省以及唐山、天津等地时发表了北方谈话,谈话提及党和国家的工作重心应该转移到经济上来。他提出了打破平均主义,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改革思路。
D同志在视察时曾说:“国家这么大,这么穷,不努力发展生产力,日子怎么过。我们人民的生活如此困难,怎么体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
这一切都被报如实地记录了下来,B市的人民闻风走动,而T大的学子们看了报纸也几乎疯了一般地讨论,饭堂里到处都洋溢着青年们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言论。贺松柏看完报纸后,默默地给乡下的李忠发了个电报,让他赶快来B市,另外让家里的姐夫给他汇一笔款。
贺松柏来到B市念书后,便让李大力帮衬照料养猪场的生意,所幸养猪场那边经过了一次紧急转移之后一切都进入了正轨,李大力盯着也不难。
李忠收到了合伙人贺松柏的电报之后,很快地揣着他几乎所有的积蓄来到了B市。他气喘吁吁地出了火车站,贺松柏接了李忠的行李,行云流水给他开了一间宾馆的房间,顺便请他去北京饭店吃了一顿饭,把人家的招牌菜点了一圈上来。
李忠坐在大首都亮堂堂的饭店里,有些局促不安。
他嘿嘿地扒了几口饭,啧啧称奇:“不愧是B市,气派又敞亮,刚才我粗气都不敢喘。”
“一顿饭烧掉那么多钱,贺老板大气啊!”李忠不由地揶揄道。
贺松柏眼睛微眯,唇角不由地扬起,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他没有同李忠提他之前一个学期伙食费仅仅花了七十来块,十来二十块一个月,每顿饭几毛钱足够解决温饱。他每年穿不了几件新衣服,穿的都是乡下大姐亲手做的。
与贺松柏同系的一个家境较为优渥的男同学,在北京饭店恰到见到了点单加菜贺松柏,他见到贺松柏眼皮不眨一下便点了最贵的红酒,差点没跌下眼镜,他盯了好久才敢上去认贺松柏。
“这不是贺同学吗?”
贺松柏跟同系的同学寒暄完后,才回到包厢继续跟李忠闲聊。
贺松柏的这个同学离开后,心里默默想:“恐怕很多人都要大跌眼镜了,原来这位贺同学才是真正的有钱人。”
贺松柏刚来的时候背着一卷破铺盖,穿得寒酸破旧,平时吃饭节约又简单,很难让人相信他是有钱的人。他做实验也好、写论文也罢,因为成分的原因遭受到不少的质疑和打击。
包厢里,李忠喝完了红酒,砸吧着嘴道:“这不够咱的二锅头够劲儿,跟女人似的软绵绵。”
贺松柏微笑道:“再开瓶二锅头给你。”
李忠美滋滋地喝了饭店的名酒,澄澈的酒液盛在胎质凝滑白皙的瓷杯里,映着柔和的灯光,香醇的酒液甘甜绵长,他边喝边道:“我打算把铁柱这小子带过来的。”
“谁知他不肯来,嫌远。我跟你说,铁柱去年讨的婆娘,今年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和你那外甥铁头就差了一个月。”
贺松柏淡定地道:“难怪他不愿意来B市,来了弟妹肯定得要骂我。”
李忠说:“他虽然不来B市,但是他说他要去g市哩!还记得你以前谈的对象吗?”
“这小子多半是去找赵知青了,听说要跟她做生意。他以前就爱帮衬赵知青的生意,想当年她的甜点卤味在咱县里卖得那是一个走俏。”
贺松柏听到“赵知青”这三个字,沉默地喝了一大碗的酒。
“她吗……你肯定是听错了,她现在会过得很好,衣食无忧,用不着再像以前那样沾这种脏事,挣这份卖命钱。”
李忠虽然喝得有点醉了,但也自知戳中了贺松柏的伤疤,他打着哈哈赶紧转移话题。
“你这次让我来,打算干点啥事?”
贺松柏凑近了李忠,低声说了一段话。
李忠听着听着,眼睛射出精光来,跃跃欲试。
他说:“你敢干,我就敢跟!”
改革的步子越来越大,北方谈话结束不久,十二月份举国上下迎来了春天的第一响巨雷,它嘭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