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太阳真好。
鼻间是熟悉的酒精消毒水的气味——医院的味道。
全身的血液仿佛凝结成块,沉甸甸地让人使不出任何力量。
她现在、她现在,又是在哪个地方?
在……哪一个世界?
骨头与五脏六腑隐隐的痛觉与不适告诉她,她又回到了那个世界。那个她从高楼上一跃而下的世界。
乔小苗躺在病床上; 眼睛直愣愣对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慢吞吞地思考。
她活了二十八年的半生; 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漫无目的地虚度着大部分的时光,悔恨却在不知不觉中累加得越来越多。
曾经的记忆全都回来了。
她曾那么后悔过。
于是想让自己的人生重头来一遍,想让未来的轨迹变得不一样一点,想让遗憾变得少一点。
可到最后; 苦恼和无聊依旧侵占了她的生活。
改变了什么吗?
无论哪个世界;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亲人都已经离世。
什么都没改变吗?
也不对。欢愉甜美的回忆也不是没有。
有过被师长同学肯定的得意; 有过从B大毕业的满足; 有过和喜欢男生亲密接触的体验。还有……她想活下来。
她一点都不强大。
但正因为是弱小的人,所以才拼命地,同自己的心中的消极相斗,甚至以生命的代价去挣扎过。
乔小苗长长茫茫思考了许久; 直到日头渐渐西沉。
满室寂静,耳朵里只能隐约听到外边不甚清晰的声响。
病房的门却在这一刻,被安静地打开了。
她涣散的双目逐渐聚焦,干涩的眼睛缓慢移到声音发出的方向。
进来一个年轻男人的高大身形,晚霞映着他的侧影,多彩又冷冽,好看极了。
他褪去了身上温暖厚重的深色大衣,接着又解下脖子上的浅茶色围巾,于是被浅色衬衫服帖穿着的匀称身材,便显露出来。
乔小苗目光定格在他身上,看着他的动作。
是叶斯明啊。
她目光又变得呆呆的,似乎还没做好和他相见的准备。
自从上次和他分开后,她都好多年没见过他了。
有五年了?还是四年?
她对他的印象一直是清瘦的少年人模样,以及后来带着些青涩的成人样子。
哪里像现在,完完全全是个成熟的大人,冷峻的气息不知收敛,毫无顾忌地发散在周身。
可她还是想多看看他。
乔小苗正眼也不眨地看着。
忽然之间,眼前那个成熟版的叶斯明,朝她的方向,转了一下头。
于是目光也和他的撞上了。
冷漠得像看陌生人的眼。
只看一眼,她就了然了——
这个叶斯明啊,不是她记忆里陪她写作业,陪她走放学路,陪她吃食堂的那一个男孩子。
干涩的眼睛有了湿意。
不大灵活地转开眼珠,她不再去看他。
不是和她拥有共同记忆的叶斯明也好。那样他也不会记得,她心理阴暗过,她消极逃避过,她心情不好没事找事和他吵过,这么多不好的回忆。
毕竟对现在的他来说,她就是个矫情想不开的陌生人罢了。充其量,也许他记忆力不错的话,也许还能记得她是他从来没说过话的高中同学?
乔小苗想着,心里也带上了些难以察觉的难过。
正重新盯着头顶的灯管,叶斯明已经放下衣物朝她走了过来。
他的身躯在她床头边站定,微微倾身,便在视野外笼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窗外投进的黄昏光亮。
他在床头边按下呼叫铃,唤来医生护士。
然后他也不马上直起身,就着稍稍倾斜的动作,安静地去看乔小苗的脸。
本就白皙的小脸此时全无血色,泛着病态的苍白。她颤抖着睫毛把眼闭上,眼尾洇着未干的水光。
抬手,他把手指伸到她的额前,接着轻而又轻地拨了两下她垂落的发丝。像从前一样,他有时会怕自己稍一用力,就碰碎了眼前这个脆弱的姑娘。
乔小苗闭着眼,然而五感却在无形中越加敏感了些。所以自己头发尖上一丝半点的动静都能让她立即将眼睛睁开,看着让她额头发痒的始作俑者。
睁眼,映入眼底的是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的手,指尖正在她发梢将离未离。
再一转眼,顺着手背向上,衬衫袖口的扣子整整齐齐包裹着有力的手腕,以及在袖口若隐若现的一只手表。
黑色表带,淡米色的简洁表盘,中间有一轮金色的太阳。
她的太阳……
乔小苗想起那个浪高的黑夜,自己在海岸悬崖边趴在方向盘上哭得像个傻子,海边没什么路灯也没其他光亮,惟独在黑暗里,看到了在她手腕上的这轮太阳。
她不由自主地动了动没在输液的右手,努力牵动身体里的所有力量,抬起沉重的右手,食指指尖,在表盘的太阳上,轻轻点了点。
全身血液都像重新流淌循环了起来。
只不过,没等她收回手,那根食指就被轻握住了,被圈在男人的手指与掌心里。
他的拇指指腹正柔软地滑过她的指节、皮肤,又抚摩过指甲,最后在她指根细细刮蹭着。
她刚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病房的门就被敲响,进来了一队被呼叫而来的医生护士。
领头的主治医生看着眼前叶斯明与病人手指交缠的情景,人有些发愣——那个病人醒过来了?!这,这,她是不是打扰到了什么?
好在叶斯明扫过来的目光很明确地让她们这些大夫护士进去做事,而房间中两人的手,也很自然而然地不再黏在一起。
医生询问,乔小苗配合地摇头点头。拔掉左手上基本被输完的液,在病房里做过基础查看,她被扶起来,坐上轮椅,带出去做更深入的全面验查。
活过这么两生,她还是头一次做轮椅这种残障人士的东西。
叶斯明的手臂手掌就不轻不重地护在她后背腰际,隔着他的衬衫和她的白色病号服,温暖的体温带过来。
仿佛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这么温暖安宁的温度了。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
乔小苗不是很自在,在将要坐上轮椅时微斜着身躯闪躲了一下。
虚软的脚底没踩稳地板,差点就撞着金属扶手跌到地上,但那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的重量,将她安然放上座位。
“乔小苗,别怕。”他说。
清冷透彻的声音带着力量,穿过心脏,直达心底。这嗓音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又似乎不一样。
她动了动发干的嘴唇,试着发出了自醒来之后的第一个音:“嗯。”
沙哑的,微弱的嗓音,好像嗓子很久没有发过声,好像已经忘了说话的方法。
乔小苗被带去做各项查看,叶斯明就在外边远远地等。
八卦的护士躲在角落小声议论。
“你们你们刚刚看到没!叶总居然会有那么温柔的眼神,配上他那张脸简直了!以前一直以为他是个高不可攀的冷男害我们都不敢接近!”
“什么冷男,暖的是别人罢了!”
“我就说叶总和那个病人之间有什么吧!不然怎么可能把人看得这么紧。不过他居然喜欢这样的,不会是英雄救美救出点意思出来了吧……”
做完检查,已经又过去老长一段时间,看医生的面色口气,她的身体似乎没太大毛病。她在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很多大病都好得七七八八,说不定直接出院都没问题。
叶斯明又在一旁和医生们交流了大半天,然后才把乔小苗送回病房,让她再在医院里住两个月。
仰头看一眼他坚毅的下颔,她心中五味杂陈。
血液已经慢慢在僵硬的全身舒展开,乔小苗不想再让他扶,自己硬是吃力地坐上病床。
他的手又伸过来,将她的发丝顺到耳后。
“乔小苗。好好活着。”他说。
好好活着。
乔小苗鼻子有点酸。
转眼,视线再次与他对上。他双瞳漆黑,深处有细微的波澜,和刚开始看到时的冷漠,又不一样了。
“嗯。”她简单地回。
她后背向后靠在病床床头上时,叶斯明左手又牵过她的左手。仔细看过她遍布输液伤口的手背,在她的手将要缩回去时,他右手伸向自己左手腕,将腕上那只黑色表带的手表解下。
然后带着他体温的手表,再一次被戴在了乔小苗的细瘦的手腕上。
“表带太长,下次帮你重新打孔。”
乔小苗低头看着表盘上不断向前行进的秒针,眼眶里温热的泪水也在不断积聚。
“乔小苗。你知不知道,送人手表可以有另外一种涵义?”
眼里兜着泪,乔小苗目光直直的。
叶斯明和她一起看着表盘里的太阳,“你这么傻,肯定不知道。以后你就了解了。”
泪点悄悄从眼中掉落,滴在手表表盘,融化在金色太阳周围。
真当她傻。
送人手表的另外涵义,她后来当然知道了啊。
——表白。
她的太阳,从来都没远走。
☆、第52章 52
正安医院很多年轻的女医生女护士们这阵子工作的兴致很高。她们敏锐地发现; 那位总是受到她们关注的叶总; 来医院来得更频繁了。
在此之前; 一两个礼拜他才来一次。而在那位乔姓病人苏醒之后; 他三两天就会过来看望; 甚至有时连续几天都在。
这间医院里,其实有不少悄悄倾慕他的人。
人们对叶斯明和乔小苗之间的关系很是好奇。
纷杂的猜测间; 连带乔小苗也会被有意无意的医生护士们多套几句话。
乔小苗不知道怎样才是最好的回答。
该怎样说呢?
面对现在的叶斯明,她仍旧隐隐有些不自然。
这个世界里,她和他没有任何交集。高中毕业后的十年,两个人的生活也依旧如同两个永不相交的平行宇宙。
而在那个她曾经重生过的世界里; 她也很多年没见过他了。后来的后来,除了偶尔听人提起他的名字; 偶尔在新闻里看到一星半点他公司的报道; 她就真的没再刻意去搜寻过他的消息了。
所以,与他之间有些疏离陌生的不自然,才是正常的。即使她已经知道,他也保有那些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所有记忆。
所以; 又该怎样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当作久别重逢后的相遇?……
乔小苗纠结的脑子里想了太多; 而叶斯明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仿佛这些年的隔阂全都不存在; 仿佛他们仍旧是……无比亲近的关系。
他的习惯一直没变,还和她记得的那样,话也不多,端着不轻不重的斯文架子; 或垂眼或注视着她,安静地笑安静地说话。
有很多可聊的,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说与不说,事到如今又没多大区别了。
乔小苗一开始心中的状态总也适应不过来。
身心灵魂好似还沉没在海水与混沌中,漫无边际地漂泊。
她一个人度过的年月实在太久,实在没办法适应叶斯明现在隔三差五的探望。
叶斯明见乔小苗话比他更少,就一直聊高中时代的事情,坐在她病床边的时候聊,陪她去花园散步健复的时候聊。
他会谈起他自己的事情,说他们尖子生班里也一堆不学无术的人,说他最喜欢看她穿阔领的上衣,说他也曾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只要一提起,她的脑海里就构筑起了高中校园的样子,思绪浸入十年前的回忆,往昔栩栩如新。
乔小苗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