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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铁门应声关上,车厢猛地向下冲刺;耳边风声一片,站点上“16”橘色光跳闪。在戴巧珊还处在地铁启动的眩晕中时,身体忽然随车厢一停——门开了,阳光从外面像洪水般倾泻进来。
戴巧珊踏进光的洪流里,视界一片金色。
“在16站,你最想去的地方是哪?”耳边清晰地传入宋星文的提问。
金光里,有景色成形。是一条铺着厚厚织花地毯的走道。戴巧珊环顾,发现她正站在一家饭店的半包厢区,里面杯盘声响,热闹非凡。
宋星文:“看到了什么?”
半包厢区入口处立着欢迎牌,白纸彩字写着“热烈庆祝《白球鞋和花裙子》圆满收官!”。装潢古色古香的门后,有摆满热气腾腾饭菜酒水的大圆桌,窗外天光映亮白纱窗帘,窗帘内有占客人数近半的、十六七岁少年少女的闪亮脸庞。
宋星文:“除了这里,还有其他选择项么?”
戴巧珊的确站在一个岔路口。因为近在咫尺处,有一扇小门,开着,看得到门外的汉白玉雕花围栏。是一处露台。
但外面的天瞬间就黑了。不宜外出。她想。那就不是什么“选项”。
于是,她的目光再转回身边依然阳光明媚的聚餐现场。
“没有。”她回答宋星文。
宋星文:“那现在起,请你把看到的都告诉我。”
戴巧珊:“嗯。”
一名服务员应声上前:“您就是这个组的小女一,戴巧珊?”她的眼光里有羡慕,笑说,“里面请!”
戴巧珊正要顺应她的让请往里走,突然,一个女孩儿瘦瘦的身影穿过了她。
戴巧珊一怔。
看着女孩儿的背影,她恍然大悟——这才是16岁的戴巧珊!
女孩儿跟着服务员,她跟着女孩儿。她明白,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虽然是当事人,但她即将带着相关的记忆,以旁观者的眼睛来看。
戴巧珊很快适应了自己的观众身份。
这个年代,这家饭店三楼干嘛的,少有素人知道。她所在的剧组熟人熟路包了整层,用来办他们的庆功宴。
她被安排在一号桌。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戴巧珊望着女孩经过不断抬眼、起身跟她笑着打招呼的剧组工作人员、演职员老师、校友,往深处走啊走,一直到聚餐区的尽头。
虽说《白球鞋和花裙子》有十来个主角,戏份也不分伯仲。但这一桌除了投资方和导演等剧组重要领导外,演员只有两个,她,和男一周鹏。目前桌面上虚着她的座位,人们谈笑风生,只有周鹏,明明坐在下座,却扭头最先看到了她。
“小丫头,就等你了,快来坐!”
他站起身,指指他身边的座位。跟组里大部分小演员不同,周鹏在戏里是她的同班同学,实际上是名大一新生,气质上自然比大多数真正16岁的男孩要稳。
此外,他还是个特难得的、外在条件结合了“体育生的阳光帅气”和“理科生的高智商神色”两大光环,言谈举止还特有风度的大男孩儿。
随着周鹏招呼,同桌和邻桌的人们也都纷纷扭过头来。戴巧珊看到当年的自己,一时间被无数朵热情的向日葵包围。
但那个“小珊”没有多看,而是拿过一只玻璃杯,环顾之后看到附近的饮水机,牵了牵嘴角。
这家店果然规格不一样,一台机器,能同时提供常温水、冰水和沸水。不知冰水是不是现冰,反正沸水一定是现烧,保滚。
眼前的透明杯子里,水位一边升高,一边腾跃出洁白的小卷儿水汽。满了,脆薄的杯壁,手指碰上去像被火烧一样痛。
“小珊”瑟缩回手指,接着,整个手掌握上去。她稳稳当当端着它,安安静静走到近旁,她所在的重要人物一号桌。忙于相互应酬的众人毫无防备,她手微微一扬,把满杯热量源,一股脑倒到了抬头对她微笑的周鹏脸上。
反应刹那是无声的。但接下来就是大爆炸。自受害当事人周鹏起,到同桌、邻桌,再到邻桌的邻桌,所有人,惨叫的惨叫,哗然的哗然。
周鹏退开几步,蜷缩着腰捂着脸,周围有人涌上去帮他。“小珊”却就着手里已空的杯子,头也不回往身边的椅背果断一敲。
玻璃碎裂的声响在混乱的现场微不足道,但当她捏着半块手掌大的碎玻璃向无暇他顾的周鹏扑去时,还是有人发现了。她被无数人死命拖住,眼看周鹏脖子上暴起的血管,她运足了胸口的力气往前挣,愣是再一分也接近不了了。
听不清人们嚷了些什么,“小珊”憋着那股劲儿就是不肯放,忽然,有人劈头给了她一巴掌。
“咣——!”
这是当时大脑接收到的耳光音效。
“小珊”不觉得疼,却一惊之下,手掌用了劲儿,眼见自己捏着的那块儿透明玻璃,被挂杯效果特好的血液染成深红。
不管。她仍把目光投向不远处正在被人们围着急救的周鹏。她一定要弄到他……
“乓!!!”
又是一耳光,她的头猛地偏向一边。这一次,好像是刹那间,她胸口那股气蔫了。
不仅如此,她全身上下所有的劲儿都像变成了棉花。她看到织着黄牡丹的红地毯扑面而来,之后看到她跟着落下的、仍握着玻璃片儿的手,看到甩在半空的红色血珠,看到一张模糊的脸逆光出现在饭店窗口,对她关切俯下身……
她看到黑暗从四面沉降。
“小珊”失去了神志,戴巧珊却站在一旁,看完了全局。
画面静止。
两耳光把她扇晕的人,依旧面目不清。她依稀知道那是“摔咧子”,只是“摔咧子”是谁,到这个时候了,她还是想不起来。
不是段正业。他正拼了命地抱着她的腰,试图在不让她受伤的前提下压制住她。
宋星文:“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对那个男孩?”
戴巧珊望着眼前这幅,连午夜梦回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混乱场面,视线早就模糊,胸口锐痛无比。然而,就在宋星文问过之后,一股怒意却从她胸中腾升。
她压着心口,盯着众人围护中的周鹏,俯下身幽幽说:“你、该、死!”
第33章 狩猎者
谜底浮出水面——宋星文就是章瀚海的“计划”。
他是有催眠师执照的精神科医生,现职心理咨询师,跟章瀚海小有交情。
从章瀚海委托他起,他便指挥他们针对戴巧珊做了一整套前期布署;在那个江凯旋穿上运动衣火速出门的晚上,起初紧盯着平板的宾少祺,其实是在等江凯旋的指令。
如果是“放”,那他将依旧以暗经纪人的身份,关照戴巧珊直到这部戏结束——这是江凯旋说的,“人道主义关怀”;而如果收到的指令是“继续”,那他除了要管“暗经纪人”那一趴事之外,还要提前种下让戴巧珊深度信任的种子。
“播种”的方法,也是宋星文教的。
敏锐的人一看就能察觉,他对她的所说所为里,有催眠成分。因为这类手段,再加宾少祺他们在生活和工作中,对她实实在在的帮助,让戴巧珊从内部瓦解了对他们的防备。于是,宋星文这才获得一个成熟的时机,在初次见面就顺利把她“放倒”了。
就在戴巧珊猝不及防被人掏老底的晚些时候,这天半夜,猫在自己办公室的段正业,一不留神抬头,看到窗外霓虹璀璨的京城夜景。忽然感到大脑连通心口的地儿,踩了个空。
这种空的感觉,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仔细追忆又想不起来。几次三番后陷入疲惫,再来就觉得没意思。
他没有开灯,电脑屏幕也停留在桌面上。今晚,他什么都没做。
由于近来长时间熬更守夜的连轴转,加上他对成片质量近乎变态的完美主义,剪辑团队的哥儿几个都倒了。今天要么请假要么早退,都不在;而他自己的胳膊不知怎么,残废了似的,去了几趟机房,却就是不肯碰那些键钮。
他抬手使劲摩擦自己从额头到腮帮子的全脸,眼皮是木的,揉着无感;腮帮有点儿胡渣,扎着挺烦。纵使如此,他却有了一瞬真实的感觉。
血肉是热的,他是存在着的。然而,这种存在感一纵即逝,也落到空处。就跟脑子和心口原来的那个空,一样空。
空中出现了一个数字,“75”,接着是另一个,“900”。前一个是他每月要还银行的钱,后者是全年。“万”。
操!他想,真特么不让人活……
窗外夜幕中紫红黄蓝闪动,段正业撇下自己被往事、工作、剧本里的故事和纯粹毫无头绪的联想塞得无法转动的大脑,逼迫自己活过来似的,他猛地长抽一口气,往前使劲推出十指交扣的双手,哗地后推电脑椅站起身。出门,下楼。
8月中伏天,夜风灼热在表面。段正业没有去拿车,而是眼望着黄色路灯斑驳照亮的路,牛似的,往三里屯犁。
视野周围的红绿闪动变得频繁,流光溢彩夹杂各色暧昧灯影。各家店门传出的动次打次声,在周围好奇游客们的谈笑和相互怂恿里闷震。空气里流窜出隐隐骚动的荷尔蒙的气味,还有黑色魔鬼狞笑的尖牙。
段正业暗暗调整着面部表情。他知道自己什么模样能糊弄人,让人认为他是块肥肉。
“啪!”果然,一只灯光下显得特白、深蓝指甲尖尖的手揽到他胳膊上,“大哥!进来看表演!”入耳烟酒嗓,手的主人力道不小,扯得他一偏。他一抬眼,看到对方路灯下几乎涂成戏妆的脸,眼里全是钩。
在看到他正脸后,女孩儿笑容放大,她抬手指撩了撩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整个人增添几分妩媚,像强硬的背光为她特地勾过边。
“来听歌儿也行啊!”她对他说。
段正业扇动鼻翼,往喉咙里暗暗吸入这脂粉味混合着沙尘的热乎气儿。他傻帽儿似的冲她笑笑,轻轻摇头,移步离开。可他这一系列动作都不果决,不迅速,牵牵扯扯,藕断丝连。
于是,女孩儿也有点懵,不知是该果断放弃他,还是继续耗热情来劝。
她的态度和举动也因此影响了他之后蠕动路线上其他拉客的男男女女。一次又一次,各样的手、胳膊,甚至身体的一小部分;带着各样的温度,汗汽,体味;用各种力度、角度——横扫过他的手,胳膊,肩颈,以及身体的一小部分。
他在暗夜的欢场聚集地,被觊觎着今晚收益的人们招来拖去。
段正业全程保持着他暧昧的姿态,用这样的姿态暗示着更多的肉。体接触。没错,这就是他要的,廉价、直接、带着或真或假性暗示的,陌生人的触碰。
他在切切实实地“蹭热度”。
他承认自己可耻,可悲;可他浑身僵透了,凉透了,皮肉干渴。再这么下去,他怕仅凭喉管里那口热气儿,不够驱动他拖行自己快要变成石头的躯壳。
前面楼闪动夺目的金色大字,“太古里”。再过去一点,就是戴巧珊住的酒店。但现在不是想她的时候。
三里屯是个好地方!段正业转回念头想。才多会儿功夫,他麻木的躯壳软和多了!
然而,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屈服于暗处的魔鬼,向他讨糖吃后,那不够果腹却残留于皮肉的恶毒甜味有多折磨!段正业软和的身子在连路灯也穿不透的漆黑树荫下变得刺痒,轻浮,雀跃而抓狂。
更渴了。
不行。得再来一发。
脑中天雷赌咒般盘旋着这么一句鬼话,段正业心里一横,往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