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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情于理,无懈可击。
喂饱谢大福,庄聿忽然插嘴道:“对了,最近冬木庄爆满,空房只剩一间301哦。”
颜欢对房东先生露出难得的诚挚笑容:“非常感谢。”
躁郁翻腾着,还没达到沸点,就被一杯冷咖啡浇灭了所有外强中干的泡沫。闸门拉开,蓄势待发了一整天的疲惫涌向四肢百骸。冬木庄公寓是庄聿的地盘,庄聿愿意接纳怎样的房客,横竖轮不到她来指手画脚。背下《浮春之乡》密密麻麻的人物关系表也不曾这样疲倦,招架顾长庚的殷切也不曾这样疲倦,谢光沂忽然连走向跑步机的意愿也丧失了。
住进冬木庄两年零九个月,这还是第一次,她站在公寓里,却倦怠了跑步。
冬木庄公寓每层的构造大抵相同,四套一居室,两两分列电梯左右。三楼较为特殊,由于庄聿将303和304占为个人的储藏室,所以只有电梯左侧相邻的301和302可供居住。庄聿把钥匙递给颜欢,然后对谢光沂说:“我还要赶稿,你能带他上去吗?”谢光沂点点头,从他手中接过谢大福,默然地走向电梯。
吃饱喝足的谢大福打出一个嗝,慵懒地将四肢悬在半空晃晃悠悠。
电梯正停在顶层,显示面板上的数字缓慢削减。
“抱歉。”
“嗯?”
“感觉你好像……对我搬进来的事,很不高兴?”
“没什么。”电梯门叮咚一声敞开,谢光沂率先走进去,按亮三层的按钮后回头以目光催促颜欢赶快跟上,“这是你的自由,我管不着。”
不过相隔一层而已,她抱谢大福抱得手酸,便松开双臂把肥猫放下了地。谢大福迈开几步,停在颜欢身前,仰头定定看着他,蓝汪汪的一双圆眼睛一眨不眨的。电梯到达三楼,它抢先窜了出去,展现出与肥硕身躯极不相称的敏捷度,霸在302门前,眼中写满戒备。颜欢的脚步顿了一下,苦笑道:“关键时刻还是很可靠的啊。”
对谢大福这番精彩表现,谢光沂也很惊愕:“你上次是怎么带走它的?”
答案是“庄聿的小鱼干”。
“‘相处融洽’?”
颜欢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勾起嘴角:“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光沂这才发现,她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不想在这种事上一争高低,她闷头开门,飞快完成房东大人交代的任务:“电闸在楼梯间,楼内公用的无线网密码是‘庄聿很英俊’全拼,二楼休息室全天开放。就这样,晚安。”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在颜欢面前夺路而逃,也记不清已经多少次自顾自地撂下“晚安”,再不敢看身后人的眼睛。
“我这次去S市……”颜欢忽然开口,拦住她堪堪跨进玄关的脚步,“在F大。”
谢光沂努力保持一个镇定自若的背影。
颜欢的讲座在F大举行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对方并不知道她知道——这也是一笔稀里糊涂的烂账。谢光沂抿住嘴唇,打定主意保持沉默。
“因为住在校内宾馆,所以睡前可以在校园里散步……经济学系和新闻系的教学楼还是老样子,宿舍楼多盖了几幢,还有……小礼堂被拆了,现在一片废墟,听说要改建成喷泉池。”
在S市的一周,颜欢每晚都会给她发短信,后缀两个轻飘却柔和的字——晚安。他琐碎叙说着一日见闻的时候,停驻经济学系楼前,路过新闻系,走在他们曾分享过热腾腾夜宵的宿舍区的鹅卵石小道上。
还有小礼堂。
那片皎洁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狼藉废墟。
谢光沂默不吭声,颜欢也毫不介意般,顿了一下,然后带几分笑意道:“晚安。”谢光沂呼吸一紧,还留在门外的右脚跟上身体,然后反手大力关上门。
脊背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等了好一会儿,门外总算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是隔壁的开门声和关门声。
她终于大口喘着气,滑坐在地。
手掌徒劳地按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安抚暴走的心跳。方才看倦了两军对垒便自顾自进了门的谢大福晃回她的面前,尾巴甩了甩,又无趣地走开了。
谢光沂闭上了眼。
白炽灯光明晃晃地透过眼皮,往她视网膜上投下一片暧昧的殷红。依稀是记忆里那个春风飒沓的夜晚,小礼堂中热火朝天地举行着F大春日祭,音响震耳欲聋,在礼堂外远远的也清晰可闻。那两道只属于十八岁的、青涩的、年轻到让她如今想来隐隐嫉妒的身影,并肩走过F大郁郁葱葱的核桃林。翠绿叶片因风拂过而扑簌作响,浓荫摇曳得影影绰绰。扯过身边人的手,突发奇想:“来唱首歌吗?”以温柔糖衣包裹的无奈浸入眼底:“什么?”并不是刻意要撒娇,但被糖衣甜得心口一麻,便忍不住想不依不饶:“他们都在唱……你说你不想看春日祭的,但我很想听歌啊!赔我!”
月光凉薄冷清,却有如海潮般温柔地淹没了一切。
那张十八岁的英俊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不自在地别开一些,仿佛有些尴尬无措般:“下不为例。”
他唱了什么来着。
谢光沂倏忽睁开双眼。白炽灯光滚烫而率直,径自粗暴地将她自深海中拉起。
潮水呼啸着退去,留下回忆一片荒芜的沙砾。
三
《容身》的试映会在周三傍晚举办。谢光沂的本职工作不是娱记,但入行几年来也见识过不少类似的场合,大致知晓礼节。她虽常年卫衣、球鞋走天下,但顾长庚赏脸邀约,她总不能给对方丢脸。提早完成工作,谢光沂跟总编打了声招呼,便回冬木庄换衣梳妆。
听她说清缘由,总编当然一万个答应,两眼甚至放出光芒,只差挥舞小手绢呐喊助威。
谢光沂耐心等他兴奋完,道谢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听到总编在身后不可思议地嘀咕:“今天竟然不生气?”
谢光沂没有回头。
作为顾长庚的女伴出席《容身》试映会这件事,她随口向祁奚提过。感冒尚未痊愈的可怜人被厚重口罩遮住口鼻,在和煦春光中裹紧了棉袄全副武装,隔着绒线手套给她点出一个赞:“你应该试着接触不同类型的异性!就算不以恋爱为目的,转换转换情绪也不错啊。成天‘颜欢’‘颜欢’地钻在牛角尖里,不可能知道退一步有多海阔天空啦。”她当然不服气,还想拿自己大学时那几任男友的案例来辩驳,却被祁奚瓮声瓮气地堵回去,“那些光荣事迹早就过气了。成年人的恋爱,你以为还是学生时代的小打小闹?”
“你的恋爱观根本还停留在十八岁。”祁奚如是总结。
打开衣橱,最深处用防尘罩珍而重之藏掖起来的是她唯一一件能够装点门面的衣服。纯黑缎面小礼服,裙摆蓬松及膝,后腰巨大的蝴蝶结在黑色的庄重之中又添几分俏丽可爱。这是她在F大走毕业红毯时所穿的礼服,在早春时节稍显不合时宜,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
谢光沂侧身拉上拉链,对着镜子扯了扯裙摆。
二十六七岁的人,再穿这样娇俏的礼服,总觉得有些违和感。
即便五官和身材都没有发生怎样的变化,鱼尾纹也尚未有机会爬上她的眼角,然而一脚踏进社会的尘嚣中打了个滚,不知不觉中有所改变的地方,还是会从眉梢眼底显露出行迹。
但她依然舍不得丢弃这件礼服。
绾起头发,绑成松松的发髻,几绺碎发滑在耳边。她没有打耳洞,便只能用金属夹把两点如豆光萤固定在耳垂。她拿出高跟鞋来扫去表面灰尘,在玄关兜转两圈适应久违的高度,拎起手袋出了门。
她曾有过沉迷少女漫画中蕾丝网点与璀璨珠光的年岁,当文摘版编辑的那一年也因工作需要而读了不少都市言情小说。常有类似的情节——出身贫寒的女主角与豪门公子相恋,应邀参加上流派对。女主角对那陌生的世界无知无觉,仍旧以一贯寒酸衣着出席,不幸沦落为派对上最扎眼的焦点、自命不凡的名媛们的笑柄。这时,她爱恋着的王子殿下带着华服与水晶鞋从天而降,把暗淡的灰姑娘打扮成最耀眼的公主。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王子’与‘公主’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
谢光沂个人认为,这是时代的倒退,更是对灰姑娘本尊的羞辱。
就算是十七世纪那位正版的辛德瑞拉,尚且知道没有水晶鞋和华贵的礼服是无法出席舞会的,更是在魔法消失的午夜慌不择路地离开城堡。身穿球鞋和牛仔裤便贸然出现在派对现场的成年女性,倘若用“弱智”一词形容有些过分的话,谢光沂至少也想给她们扣上一顶名为“缺心眼”的帽子。
试映会在距离国贸不远的宝丽剧院举行,受邀的都是业界名流。谢光沂下了地铁一路走来,只见香车宝马往来如织,衣着体面的司机打开车门,恭敬迎出的那一张张都是报纸、娱乐版面上常见的脸孔。步行的她在其中稍显异类,走到剧院门前倘若被索要邀请函也不知从何说起,便在距离正门百余米的路边停下了脚步,等候顾长庚的联络。不出一刻钟,手机震动起来,顾长庚在那头带着笑问:“现在可以去接你吗?”听闻她已经在宝丽剧院门口了,顾长庚极为明显地愣住,“抱歉,稍等……我很快就到。”
这时,一辆银灰色捷豹停在面前。
顾长庚从驾驶席一侧下车。他难得穿得这样正式,妥帖的纯黑色西服更衬出他斯文的成熟气质。顾长庚把车钥匙交给迎上来的门童,转头望向谢光沂,眼中先是闪过赏识之色,继而又露出几许无奈:“我本打算接你下班,然后带你去店里做造型。”
“唉?”
谢光沂下意识地抓了一下裙角,这身礼服不合适吗?
“自己默默地把所有细节打点得一丝不苟,你这样会让男士很不知所措的。”
“呃……”
“独立是好事,但这种场合,至少给我留下一点展现绅士风度的余地吧?”迎着谢光沂讷讷的“对不起”,顾长庚替她拿过手袋,愉悦地笑道,“道歉就不必了。倒不如说,我应该向你表示感谢。”
顾长庚的确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伴。
宝丽剧院顶层的VIP放映厅里,顾长庚悉心为她调整好座椅,并取来酒水和茶点放在她手边。《容身》第一集、第二集共计九十分钟放映结束后,坐在最前排的导演和几位演员起身致谢,放映厅现场掌声如雷。由于试映会并未招待媒体,所以没有采访环节,有些行程繁忙的向导演打了声招呼便急匆匆退场,也有些人盘桓不去,趁这个难得的机会与熟人们寒暄。谢光沂跟随顾长庚离开座椅,往下走,台阶很高,一路上不断有人向顾长庚打招呼。有位中年男士拉住顾长庚多聊了几句,谢光沂认出他是卫星频道的名嘴,同时也是《超级大脑》的主持人。对方好奇的目光落到谢光沂身上:“这位小姐很面生……”
谢光沂忙递过名片:“您好,我是《城市晚报》的记者。”
话刚脱口,她便意识到自己唐突了。
在场的都是演艺界人士,对记者很介怀,何况这还是一场相对私密的放映会。果不其然,名嘴的笑容有一瞬僵冷,但很快掩饰过去:“顾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和媒体朋友打交道了?”
话是对顾长庚说的。言下之意,显然是对顾长庚擅自带记者来参加放映会一事很不满。
不该如此老实的。
谢光沂懊悔不已。
“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