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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早已精疲力竭,唯有一边睁大眼睛默默流泪一边虚弱地抗拒医生的检查。
方琴看得不忍心,“噫”的一声直往塑料帘后退。司音闻到一股血腥味,硬着头皮紧走几步过去,莫莉眼睛一转已然看到她,像是久等之后看到家人来接的孩子,张开双手寻求拥抱。
司音刚一碰到她,就被她指甲锋利的两只手死死抓住,她疼得直抽冷气,克制着没有推开。莫莉钻进她怀里,泪如雨下。
方琴吃惊的声音这时从外而来:“阿征,你怎么了,怎么一身的血?”
司音心一提,听见韩征声音疲惫地说:“没事,方姨,这血……不是我的。”
司音抚慰莫莉半天,这才劝服她松开自己,自帘后出来,韩征仍在。外套不知所踪,清早刚换的白衬衫染上血渍,干后带着一重暗。
他见司音出来,长臂一捞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两只手臂如箍紧的铁钳,她贴在他肌肉贲张的胸前无法动弹。
一阵狐疑里,司音缓缓抽出两手拥住他腰,感觉到他身体异样的颤抖,他呼吸急促地喷在她耳后,说:“……司音。”
见到韩途是在这天傍晚,icu,他们隔着一道透明玻璃看到病房里头戴呼吸器,正陷入昏迷的男人。
韩征一双手攥紧又松开,神经崩成一张拉满的弓。
方琴一手捂住嘴,脸紧紧贴上冰冷的玻璃,已经无法控制地哭了出来。
只有司音像是置身事外的过客,自进来一刻便是面无表情,此情此景,刺激眼球,更是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方琴哭着问韩征:“到底发生什么了?”
司音扭头就走了出去。
其实很多东西,早已不言而喻。
只是漩涡中心的人,迟迟不敢相信,于是问询,期待,还为自己信赖的旁人做着掩护。
韩征跟在司音后面出来,刚一牵过她的手,却被条件反射地甩开。
这一刻,哪怕再多的自我欺骗也掩饰不了,她这一刻戒备的眼神和动作,像极了莫莉。
韩征怔住。
凝固的空气里,谁都没有动。
有脚步响起。
刘叔领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说:“沈律师,这边走。”
狭路相逢,业界鼎鼎有名的沈律师不由多看了司音一眼。
刘叔挡在他们之间,向韩征道:“韩先生已经坐上返程的飞机,今天夜里会回到a市。我们特别请了沈律师,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会为小途做无罪辩护。”
韩征与沈律师握手,说:“多谢。”
旁边有人不大不小地嗤了一声。
第39章 Chapter 43
时间一往无前,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莫莉在情绪平复之后,向前来调查取证的警员和盘托出那一天的情况。
她因为负债累累被债主胁迫,无奈参与到一场饭局中来,喝大之后出来透气的时候,被李元山带进了他们的包厢。
“李元山是谁?”长相稚气的警官放下手里的一支笔,带着一脸疑惑地看着莫莉。
莫莉说:“是我的前男友。”
“为什么跟着他走?”
“那时候我喝多了。”
“是自愿的吗?”
“警官,我喝多了。”
“那是无意识?”
莫莉不胜其烦地拍了下皮椅上的把手,重复:“我喝多了,警官!”
司音按着她肩,不让她乱动,插在手背的针头仍旧扭了一下,红色液体很快在皮下鼓起。
她抬手,喊:“护士。”
警官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说:“请你体谅,小姐,我也只是想把事发经过问得尽可能详尽一点,这对我们的判断非常重要。”
他要莫莉继续。
莫莉深呼吸了几口,这才重新往下说。
“我跟着李元山进了包厢,韩途也在,然后……”她猛地将头一埋,司音抱着她,要她不要太过激动,她呜咽半晌才说:“然后韩途……那个了我。”
警官有些忐忑:“那个具体指的是什么?”
莫莉抖着嘴唇,发出吸吐空气的嘶嘶声。
“是强迫发生性‘行为?”
许久,她哭着点头。
她在清醒后的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今天上午,在韩途企图再次实施强‘暴的时候,她用一把果盘边的水果刀捅向了他的腹部。
现场便是之后大家所爱看到的那样。
警官听完顿了顿,这才真挚地看向莫莉,说:“请照顾好自己,女士。”
新的脚步声加入进来,司音抬眸去看,安东满下巴青色胡茬地急跑过来,看到莫莉的时候,这个向来快意人生的七尺男儿流下泪了。
晚上,司音独自一人回到韩征的公寓。
黑暗里,她静静躺在床上。
脑海里长时间被一片空白占据,她什么都没有去想。
也并不愿意去想。
司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与韩征打过照面。
他父亲千里迢迢从外而来,却只是呆了短短一个昼夜,在听到儿子走出危险期的时候便又踏上了出发的飞机。
韩征作为韩家无法或缺的顶梁柱,不得不推掉了早先分派的出国任务,在医院一呆就是几天。
不多的一点交流,是他每晚打来的电话,问她吃过饭没有,洗过澡没有。他们隔空唱戏,谁都没触及到核心的地带。
直到因为莫莉点燃战火。
事实清楚,目击者众多的一件事出现转折,莫莉的证词被找出“漏洞”,深夜到访,隔日伤人,还有她捂在兜里留有指纹、从没告诉他人的一张□□。
于是事件很快被描述成另一种样子,莫莉深陷泥沼,为了还债不得不拿自己来做交易,事后羞愧难当当即翻脸,慌不择路中故意伤人。
行家里手,沈律师对一件事的剖析,永远有自己的一套经验。
安东却认为是中伤,多年好友,一朝回到最初的样子,他跟韩征翻脸,一拳正中他面门。
韩征这天回来的时候,挂着一脸彩,司音一连煮了几个鸡蛋,剥开壳子,脱出白透的蛋白,趁热在他脸上滚。
他不喊疼,只是说:“有空我会跟他解释。”
司音问:“怎么解释?”
韩征说:“等他冷静一点再说吧。”
司音说:“怎么可能冷静,被侵犯的是他的爱人,哪怕他们之间有了分歧有了隔阂,可仍然是曾经最熟悉的人。现在你们要把脏水泼到她的身上,让她在一重伤害以外再添一重,试问,他怎么可能冷静得下来?”
韩征思绪凌乱。
多日的连轴转透支的不仅仅是他的精力,随着疲惫而来的还有停转的思维和理智,自看到韩途躺在病床上无法动弹的那一刻起,他就已在悬崖峭壁前穿行了。
此刻,韩征握住她抓着鸡蛋的那只手,垂放在膝盖上,低声道:“司音,事情没有定性之前,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快就下判断。有理不在声高,也不是谁先站在弱势者的位子上开口说话,就可以被先入为主地认为她是正确的。”
司音一怔:“你也觉得莫莉在说谎?”
韩征摇头:“我只是说在没有调查清楚的情况下,不要随随便便就下决定。”
司音手一攥紧,鲜嫩凝滑的蛋白随她挤入的指甲破开几道细小的口子。
司音心内一震,从未觉得韩征是这样陌生,她皱了皱眉,还是无奈地笑出一声,说:“韩征,你弟弟是一个罪犯,你不要因为亲情就这样蒙蔽起自己的双眼。”
韩征仍旧摇头:“他不是。”纵然骄纵,纵然桀骜,纵然爱耍滑头,可那是他亲眼看到大的弟弟,他仍旧说:“他不是。”
司音说:“试问到底有哪个女人可以冒着名节被毁的风险,去诬陷一个男人对自己犯下那样的事?”
韩征许久没有说话。
他埋着头,低眉垂目,将被她掐得面目全非的一枚鸡蛋取出来,抽过一张纸巾帮她一个手指一个手指,细细的擦拭。
等这一系列无聊的事情做完,他按着她手心,说:“司音,我知道你对我弟弟有偏见,他或许冲撞过你,对你有过不敬,我已经警告过他不再出现在你面前、不再打扰你……
“我也知道他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种那种的恶习,可他终究还是我弟弟啊。我的命是他给的,他却因我连累,没有享受过哪怕一天完整家庭该有的温暖。我这辈子欠他的太多,怎么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因为这件事毁了?”
他们自小相依为命,没有母亲,父亲虽在,见他的次数还不如随行的翻译多。
韩途牙牙学语,念出的第一个词是哥哥,小学学写作文,描绘的第一个家人是哥哥,别的孩子有父母来接的时候,他聊以慰藉的是有一个疼他的哥哥。
韩途从来不受父亲喜欢,偶尔他一回来,稍有看不顺眼的地方就总对这孩子横加批评。那时候他小,父亲说话一重,他哭着喊着要哥哥。
妈妈说弟弟是天使,于是弟弟是天使。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弟弟,于是他从不可以欺负他,也绝不可以让其他人欺负他。
有种东西是写在dna里,流淌在血液中的永恒烙印,你想拍拍屁股,你想一走了之,可你不行,这样的羁绊像脐带连接母体,谁都无法忽略。
司音沉默许久,说:“所以,你宁愿让另一个人毁了,因为那个人跟你毫无关系,所以就可以轻易牺牲?”
韩征没有回答。
司音说:“那韩征,你可不可以再回答我一个问题,最后一个……如果换位思考,受到伤害的那一个不是莫莉,是我,你该如何解决呢?”
韩征一下站起来,怒目而视,说:“没有这个可能!”
司音说:“就是一个假设。”
韩征:“没有假设。”
司音搓着两手想了一想,没多坚持。
她很快站起身来:“我去房里休息下,一会儿还要去看莫莉。”
韩征一把拉住她手,模样很是受伤,长时间没阖过的眼里血丝密布,这时候更显得分明。
“你为什么要那么说?”韩征咬着牙,声音沙哑:“你还要看我有多着急?”
司音曲起手指抓了抓他掌心,说:“只是说说罢了。”
司音下午准时去看莫莉。
她受伤不重,皮外伤,留下的一多半原因是进行心理干预,她暴躁多疑,极度缺乏安全感,有严重的失眠。
安东也在,看到她,没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匆匆一个点头,起身说:“你坐会儿,我去外面买点水。”
莫莉看见她,像一个半大的孩子,笑着张开手。
病房外响起敲门声。
莫莉身子一缩,胆战心惊地看出去,司音拍着她后背安抚她情绪,循声看去是几个穿制服的警察。
上次做过笔录的那位稚气警官上前一步,向她出示证件,问:“请问你是司音司小姐吗?”
司音不明就里,说:“我是。”
“我们今天来是有些事想和你核实,如果有空的话,可否现在出来一下?”
司音一眨眼,思忖片刻:“我等朋友过来。”
安东前脚走进病房,司音后脚就走了出去。
那队警察站在过道一边等待,制服扎眼,来往行人都免不了多看几眼。
司音抓着背包的一双手暗自用劲,来到他们跟前,礼貌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