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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自认为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他也变着法子说了,可是这唐小姐的反应着实不在状态。兴许,她脑袋里的毛病不止一点点。
  如此一来,车子里的谈话戛然而止一般,突然就寂静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捂着脸抽气的声音,听不清是哭是笑,诡异得很。
  “唐小姐,到了。”
  白言枫有些倦怠,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模样蒙上一层阴翳,眼角因过度的幽默而攀叠了几缕细纹。浅褐色扭曲的细纹,像是一条刚出生便夭折的蜈蚣。
  但整体五官拼凑起来,精神底子还是有的。
  他起身看她一眼,又重新靠回去,盯着那双捂着脸的纤瘦的手,又开始盘算心头细微的疑惑。
  这姑娘的毛病究竟有没有的治了?
  唐糖听了车子鸣笛,身旁人已经准备下车,良久才将心绪平复下来。
  她不是没见过钱,只是这种不劳而获又理所当然的钱,算得头一次。老实说,她还有些心虚。本质上而言,她其实和唐家并没有多大关系。
  可这天上掉钞票独独砸中她一个,难不成她还要把钞票上交给国家么?
  “白先生,唐家产业是由着我想怎么来怎么来么?”
  她放下双手,微红的小脸俏生生对着他。
  白言枫不知何意,点头道:“自然。”
  又忍不住追问一句:“难道唐小姐已经有打算了?”
  “嗯,你觉得这么大的产业,阿绅想不想要?”
  “……”
  这就没法交流了。
  白言枫恨不得直接把这丫头给绑了,威胁她签字画押!
  可他是名流,白家的一把手。那些粗鄙的念头只能在脑子里过一遍,不能付诸实践。
  揉着眉心,尽量让语速放缓,循循善诱:“唐小姐,如果说唐家大火与林少有关,你会怎么做?”
  “不可能!”维护性极强的抢答。
  “我是说,如果。”
  “没有这种如果,他才不会是那种人。”没想到男人也喜欢在背地里添油加醋玩儿阴的。
  “哦,是吗,”白言枫突然就有些咬牙切齿,心道这丫头简直中了邪,一边却还阴阳怪气地和颜悦色,“可是我听说,林少在外头有女人,我还听说,那女人怀了他的孩子。”
  这听说的不假。
  唐糖无从反驳。心想连个外人都知道的事情,可见林泽绅与那洛菲颜定是爱得轰轰烈烈,人尽皆知的。
  见她终于说不上话了,白言枫颇有些解气:“林少的性子我最了解,他断不可能让那女子受委屈,娶她必然是因为爱,娶你,那就不得而知了。”
  好一个不得而知。
  这白言枫也是头一回这般与人交锋,针尖对麦芒,大抵就是这个情景。只是没想到,对方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白言枫都无法释怀,每每想到被她呛声的画面,都只有一个解释——这姑娘有病,遂正常人难以对付。
  这场口水仗最终也没分出什么胜负,白言枫的目的也没有达到。
  可谓不欢而散——
  “白叔叔,我觉得人家娶谁不娶谁,我愿意把家产给谁不给谁,这都跟您没什么关系,您太八卦了,不,是太无聊了。”
  她其实是恼羞成怒了。
  好在年纪小,说话总能逞些便宜来。一席话彬彬有礼,率真坦白,可爱天然不做作,哽地对方溃不成军,只得丢盔弃甲。
  这简直是魔女,说得话哪里还有大家闺秀的风范,明嘲暗讽叫人失尽脸面!白言枫依旧是端心窝里,如此定论了一番。
  “唐小姐果真语出惊人,既然遭了嫌弃,那白某只好等下次姑娘心情好些再来打扰了。”
  关上门的刹那,白言枫的脸瞬即垮下去,铁青一片。
  唐糖怔怔站在南京路的街头,冰冷的空气迅速一拥而上。车子一刻也没停留,扬尘而去,只余烟黑色的尾气原地打转,一团一团,很快融入了风里。
  老张跟过来,下车立在一旁。
  “南京路一带是上海滩最繁华的地带之一,唐小姐想先逛些什么?”
  她回过神来,深呼吸,仰头瞅了瞅残破的灰白色的天。
  嗓音里的郁闷十分明显,她说:“百乐门,张叔,我想去看看百乐门。”
  起床便不见洛菲颜的影子,都说她是百乐门的歌手,那她定然是去了百乐门。
  唐糖很想看看百乐门长什么样。
  什么样的地方能产出打动林泽绅的女人。
  13。百乐门
  百乐门,上海滩最负盛名的歌舞厅。
  有诗云“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 ,说得正是百乐门。
  洋人带进来的生意,供给上流人士玩味的场所。盛氏看中了舞厅的前景,从洋人手上买下来,往这里头砸了不少白银。
  要说这盛氏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与林氏可谓平分秋色。只是相比之下,林氏的行事风格更偏于严谨传统派,毕竟历代为官,在老百姓眼里是正正经经营生,比如上海大大小小的银行,百货公司,大都属于林氏的产业。
  而盛氏更偏于新潮的行业,十分擅长捕捉流行元素,大胆引进洋人文化。
  最主要是人家有资本,盛氏几代从商,行事低调,祖祖辈辈下来积累了不少资产。
  单远远看百乐门的招牌就知道——
  高达九米的圆柱型玻璃银光塔座,矗立在三层洋楼之上,璀璨无比的霓虹灯熠耀一里之外。
  即使是白天,那直指云霄的银塔也是上海滩最无法忽视的奢侈的风景。
  聚集到此处的自然都是些社会名流。
  唐糖随老张到了门口。
  百乐门门口张灯结彩,花篮簇集,一眼看过去仿佛是到了婚礼现场——如果现场没有竖立那么多的美人画像。
  穿旗袍的美人,穿洋装的美人,什么都没穿的美人……
  天,这简直辣眼睛。
  居然有没穿衣服的……
  也不是说完全没穿,一层轻纱环绕,若隐若现,若即若离。
  但唐糖还是觉得这分明就是略打马赛克的艳、照。
  艳、照底下还有一行小字。唐糖忍不住走近一些探个究竟——
  蒙娜丽纱。
  噗……这山寨的简直连某宝都要自愧不如了。
  相比之下,立在首位,占据最大板面的洛菲颜,着实是出尘脱俗。
  一袭月白缎金丝绣及膝旗袍,外面披了件深灰狐裘,浓密的黑色卷发在肩侧盘起半个丸子,剩下长长一截细密的卷状似随意地垂落,气质极好。额前还罩了白色的头纱,不长不短,刚好遮住那双半睁不睁,柔情百转的眼睛。
  还真有那么点意思,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其他画板上的姑娘美虽美,美得不及洛菲颜仙气。
  洛菲颜这画上也写了字。
  很大一竖列,不用走近就能看得清:圣洁维纳斯——上海之星。
  出出进进的舞客们攀谈嬉笑,马路对面停满了各类轿车,马车,黄包车,来往之间的人,都要驻足对画上的女子们评头论足一番。
  唐糖听着那些露骨的交流,骨子里涌起一股恶心。
  再看向画板上“圣洁”二字,无端觉得怜悯。
  某种程度而言,眼前的情景与二十一世纪世人对待歌手演员有些相仿,不同的是,这个时代对女人的偏见更浓,回报也更少。
  突然就不想进去了。
  这里头是何等盛世风光,这里头的女人是怎么攫取人心,她突然就不想去了解了。
  不是心善,就是突然地不想去窥探这个时代里的污点。
  “张叔,我们回去吧。”
  老张大舒一口气。
  他当然不希望唐小姐进去,百乐门这种地方,林先生从不让她来。念着唐小姐失忆,老张正为难这要真进去了,回头怎么交代。
  “我去把车开过来。”老张忙不迭跑向马路对面。
  百乐门门口没有设置停车位,为了开阔视野,所有车子一律停在对面的黄包车场。
  “唐小姐?”
  “……”
  “哟,还真是唐小姐啊!”
  “唐小姐是来跳舞还是捉奸啊?”
  “哈哈哈……”
  “……”什么情况?
  唐糖不过是多站了会儿,来往的舞客便注意到她。实在是她今天的打扮太过引人注目,尤其是在这样的地方,寻欢作乐的男人,视线总是不由自主。
  几个公子哥模样的年轻男子,酒气熏熏地从舞厅里出来,刚刚在舞厅里没有买到和洛菲颜共舞一曲的机会,这会儿出来憋着气,盯着洛菲颜的画板准备撒撒气,哪想画板旁边竟杵着个美人儿。
  四个人里不知是谁先嚷了句唐小姐,接着就都认出她来。
  要说林泽绅平日将这唐小姐管得严厉,外头人多半是听了她“林家未婚妻”的名号,却很少有人认得真人。
  不过上回在医院里恩爱的画面被记者曝光,这才给人认了出来。
  好在她早已习惯被人围观。
  “怎么,这舞厅是你们家开的,我不能来么?”唐糖双手环在胸前,娇俏的眉眼显出几分嘲讽。
  “哈,那倒不是,来不来么,没什么……”醉醺醺的男子朝她走近一步。
  唐糖斜眼睨着他,不说话。
  “只是这里头的人,怕唐小姐见了不乐意。”那醉汉还是痴痴笑着,同行几个一齐靠了过来。
  “怎么说?”她也不后退,脸上毫无惧色。
  “林泽绅你知道吧,林泽绅和洛菲颜,那……”醉汉打了个酒嗝,停在她面前,“那可是天生一对儿!”
  果然,随随便便一个路人都这么说的。
  “喝醉了瞎说吧,林泽绅这时候怎么会在舞厅里。”
  她有些委屈,很莫名的委屈。明明林泽绅跟她并没有什么,可她听了这么多关于那一对儿的话,就是觉得委屈。
  仅仅就是委屈,绝没有别的。嗯,她如此安慰自己。
  “哈,你看着唐小姐还不信了,你倒是自己进去瞧瞧,走,爷带你去瞧瞧……”说着,醉汉就要上前拉她的手。
  她当然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哪里能让这稀烂的醉汉占了便宜。
  恰好也出出火气,无名火,烧得极旺。
  只是没想到这火气一旦出来就收不住了。醉汉被个女人扇自然是不乐意,待要讨回来的时候,老张过来了,一把钳制住那醉汉的手脚,整得他嗷嗷叫,边抽空对唐糖说:“唐小姐,上车吧。”
  “进去就进去!”
  老张愣了。
  瞧着唐小姐气急败坏地跺脚,说变脸就变了脸。看来今儿这百乐门是非得进去了。
  百乐门的主体建筑共三层,第二层和第三层为舞厅。二楼舞池颇为宽阔,号称千人舞池。舞池中央用汽车钢板整体支撑,当众人共舞之时,这种“弹簧地板”合着音乐的节奏,会出现倾斜和震颤,产生明显的波动感,可使舞步更为轻灵。舞池周围以十厘米厚的磨砂玻璃铺成,下装彩色灯泡,晶莹夺目。
  三楼有回马廊,还有独具特色的金光小舞池。有人形容“上也舞厅,下也舞厅。弹簧地板效飞腾,玻璃地板镶倩影。何幸!何幸!春宵一刻千金重。”
  总之是十分之奢华艳丽,舞步声合拍着音乐,在满满的洋酒味儿里,显得独具格调。
  一楼相对要平和一些,主要是歌舞表演欣赏,底下人围着吧台桌子,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只是那灯光过于绚烂,五颜六色晃得人心神不宁。
  甫一进门,她还有些气势汹汹的,来往的服务生认出了老张,知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