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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子臣不容置喙的拧动钥匙开车,一眼都没有再看她,脸色平静得可怕:“别说了,我就当没有听过。你同事他们还在等我们。”
    他的眉眼那么冷硬,谢芷默久久没能发出一个音节。黑色轿车在越来越密集的雨点里迅速穿行,仿佛彼此都还在原来的航道,势如破竹,无往不胜。
    驶入繁华的商业街,商场的橱窗还是新春时的欢乐喜庆,有情侣在雨中走,依偎如一对寒鸟。
    他把车停在路边,从他自己营造的虚幻的风平浪静里抽身,叹一口气。
    静寂里,他问她:“想好了?”
    谢芷默含着下唇嗯了声。
    “不会后悔么?像当初那样。”当初她也是这么坚定,可是没几个月就疯了一样找回他,像个玩命的赌徒一样带上身份证件直奔结婚这一步。一如初遇时两个人心怀不舍地说分离,最后一刻她跳下车投入他的怀抱。
    她一直都是这么反复无常的一个人,总以为能骗过自己,却总在陌路之前找回他。
    谢芷默摇摇头:“……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长大了,不像年轻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冲动起来愿意背弃全世界。
    “你是。”他的笑那么好看,却那么冷漠,带着对彼此的嘲讽,“我们没有下一个五年好等了,想清楚了?”
    我们和年轻时候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光阴。
    谢芷默低头去解安全带,手腕没力气,动作很慢。聂子臣没回头,听她叮叮当当的声响听了许久,才在她解开的一瞬间突然倾身过去,按住了她的手。
    他冷漠的瞳仁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苦涩地包围他眼中映出的这个人:“谢芷默。你千万不要太难过。你要是难过的话,我会觉得我的难过很不值得。”他抓着她的手强硬地按上自己的胸膛,带着三分恨意说,“我敢对着自己这里,说我还爱你,你呢?你敢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聂子臣,不是靠喜欢就能一起走下去的……”她语无伦次,想挣脱他的手,可他捏得那么用力,她手腕上都红了一片,痛得眼泪都掉下一滴,“不是我妈妈逼我,是我自己想分开。聂子臣,我们真的不适合在一起……”
    聂子臣握着她的手猛地往自己心口一击:“说得出口么?说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谢芷默被这一下撞得每根手指都火辣辣地疼,难以想象被砸这么一下会有多痛。他这个凶戾的样子让她怕极了,就像从前看他打群架时候自己在一旁的手足无措。
    他像疯了一样,一会儿凶狠,一会儿又柔声说:“不要闹了。有什么事你跟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谢芷默喉咙里像有一个火团在滚动,奋力一点一点把手抽回来,逃也似的下车。
    你要永远意气风发地活下去,抛弃的话我们一人说一次,你已经补偿过我了,谢谢这一个月像做梦一样的美好。我们彼此两清了,从此你再也不需要背负你可耻的责任感,我也再也没有了无疾而终的遗憾。
    多好啊,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为什么难受得连夜雨的冰冷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中悒郁有火在烧,焚着五脏。
    谢芷默连伞都没有来得及拿,冒着雨冲着一个方向狂奔。
    电话响起来,是小柔。她匆忙地按掉,小柔疑惑的短信立刻进来,语气说不出的雀跃:“默大你们怎么还不来呀,boss大人给你准备了好大一个蛋糕呢,跟当初那个一模一样~就等你过来切啦!”
    谢芷默慌忙间不知按了什么键,屏幕就卡在那个界面。醒目的方块字像是一道道尖菱,刺入千疮百孔的心。
    ※※※
    电话响起来,聂子臣心烦意乱地想关机,可是瞥到来电显示,上面写着:秦沐。
    他眼神一黯,突然想起什么,鬼使神差地接起来。
    对方立刻说话,骄傲又暴露出慌乱:“聂子臣,谢芷默在你旁边吗?”
    他从车前玻璃里望着那个急于逃离他的狼狈背影,定声说:“在。”
    秦沐不可一世的声音里突然涌上哭腔:“麻烦你告诉她,她妈妈好像出事了,我跟她讲着讲着电话,那边突然就没声了,还有人倒下的声音!”
    聂子臣脑海里一下把事情都过了一遍,忍下骂脏话的*:“你没事给她妈妈打什么电话?她妈妈有很严重的心脏病,你跟她都说了什么!”
    秦沐支支吾吾没吭声,声音难得地弱了下去:“就……我现在解释不清,总之你快让她回去看看吧!”
    聂子臣顾不上骂她,直接挂了电话,打急救电话报上她家地址,才冲出去找人。
    谢芷默的身影已经不见了,他在雨里朝着一个模糊的方向跑,满脸都是冰冷的雨水,手机里传来更冰冷的提示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他冲回去开车往她走的方向寻找,放在仪表盘上的手机不停地拨出电话——“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谢芷默,接电话!
    他开了一段,总算见到路边失魂落魄的一个人影,开副驾驶车门,像劫匪一样把她拦腰拽进来。谢芷默惊慌失措挣扎得狠,两身上的水珠子全被挣扎得粘到他身上,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万分:“聂子臣!”
    聂子臣用力按住她:“别动,听我说。你妈妈可能出事了,我打了急救电话,你得回去给医务人员开门,听到了吗?”
    谢芷默一下子愣住:“……你说什么?”
    他原本已经松开手,这时候又用力抱了一下她:“别担心,会没事的,我们现在就回去。”
    
    第35章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聂子臣的车速很快,和救护车前后赶到。
    谢芷默打开门看见倒在客厅的谢母,手边还有一只碎了的手机,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子的人呢,不愿放任别人的幸福,甚至不顾他人的安危。
    几个白大褂冲进来初步急救,拿担架把谢母抬上救护车,迅速接上氧气。
    聂子臣揽着她的肩安慰她,陪她一起坐着救护车去医院。谢芷默这时候根本顾不上拒绝他,整个人像没了主心骨一样,眼神没有焦距。他把她护在怀里,替她焦急的同时居然感到一丝自私的庆幸。
    如果不是这样,如果今天一切安然无事,她是不是就准备这么抛下他,不给一句解释,退出他的生活了?
    他庆幸是自己在她身边。
    谢芷默忍着眼泪地向医生道谢,小心翼翼地询问。但得到的都是医生独有的模棱两可的回复,只安慰她说他们会尽力抢救。
    他记得她说过,她爸爸也是在这样一个雨夜去世的。夜里开车出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把生命留在了她十二岁那年。如出一辙的夜晚,她已经经历过一次。
    聂子臣替她把被雨水打湿的发丝撩到一边,他的脸贴着她湿透的鬓角,轻轻在她耳边说:“不要怕,我在这里陪你。”
    她揪着他衣袖的手越来越用力,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是那些被她掩藏的慌乱和恨意都随着力道透入他的皮肤。
    ※※※
    谢母的情况需要立刻手抢救,一下救护车就被推进手术专用电梯,直达九楼。
    需要办理的手续和取的药物都在一楼,谢芷默接到护士的通知想下楼,却发现客梯故障,是停运的,当即就往楼梯间跑。聂子臣接过单子拦住她:“你守在这里,守着你妈妈。”
    谢芷默犹豫了一瞬,他已经冲下了楼,消失在楼梯拐角。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他的脚步声一盏一盏往下亮起来,她的心却也随着那光线忽明忽暗。
    她坐在手术室前得以喘息,心头却还是喘不过气。
    为什么呢,她已经决定放弃了,为什么还不放过她呢?
    聂子臣很快再次出现,上下十八楼的狂奔,就算是他也呼吸急促。顺利把药物和手续单交到护士手里,他的胸膛仍旧剧烈地起伏着,弯腰靠在墙边透气。
    寂静的走廊里只有他的呼吸声,谢芷默听得心如刀绞。可是彼此相隔两米,却谁都默契地不靠近。
    类似的抢救少则几分钟,平均半小时。可是谢母的情况却很棘手,错过了黄金急救时间,手术室的灯一直亮了一个多小时,有个护士拿着记录本出来问:“哪位是家属?”
    谢芷默立刻站起来,目光彷徨:“我是。”
    “签一下同意书。”护士的声音不带情绪,办完公事就转身。
    谢芷默的话还只说到一半:“我妈妈……”
    护士对这情形见惯不惯,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医生很快会出来的,具体情况我说了不算。”就转身离去。
    谢芷默失望地一直望着那个白色身影走到走廊尽头消失不见,好像把希望随便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都比安放在自己那颗惴惴不安的心里要稳妥。
    聂子臣一直靠在角落,沉默地陪着她,把她的焦急、彷徨、无助尽收眼底。可是这一刻彼此都冷静下来了,秦沐那个电话打来之前的情形又在两个人的心里重现,只是谁也没有心思在这时候谈论这个话题。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医生才从里面出来,安了谢芷默的心:“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接下来还需要入院观察。”
    谢芷默整个人绷着的弦都松了,语无伦次地道谢:“谢谢医生,辛苦医生了。”
    一切尘埃落定,她才瘫坐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表情是狂风暴雨之后的松懈。
    ※※※
    谢芷默守了她妈妈一夜,聂子臣就在住院部的走廊里坐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声。
    他一夜没合眼,推掉了第二天的所有行程,静静地在她不远的地方守着。静谧无声的晚上能让人想起许多事,许多邈远得时常记不清的从前。
    他想起来,谢芷默其实也有胆子大的时候。带她去游乐场,坐云霄飞车,一车的姑娘喊得撕心裂肺,只有她闭着双眼笑得仿佛迎着细雨微风。带她去蹦极,她用一个飞翔的姿势站在悬崖边,背靠万丈深渊,眉眼仿佛可以发光,说:“我要走了,你会想我吗?”然后向后跌下去,快速坠落,仿佛真的离开了整个世界,离开了他。
    她其实胆子不小,不怕这些有所保障的惊险,只是害怕未知。
    她怕生命的无常,让她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而她说要跟他分开,也只会是因为,他让她陷入了那个叫做“未知”的恐慌里。
    他给的承诺已经那么足够,但她仍旧觉得他没能力庇护她。
    是这样吗?
    聂子臣没有数时间的流逝,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天光已经渐亮了。谢芷默在熹微的晨光里出现在他面前,苍白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神情疏淡,一言不发。
    他其实宁愿她大喊着让他走,那样的她会在强烈的争执里露出她的破绽,不经意地给他余地。而不是现在这样,满脸的平静,无懈可击。
    聂子臣自然地伸手去牵她的手,向她笑:“累了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你先去睡一觉。”
    谢母还没有醒过来,谢芷默自然寸步不离。她在他碰到指尖前收回手,平静地说:“你回去吧。”
    聂子臣仿佛根本不在和她对话,依然对她轻轻笑着:“早餐想吃什么?你不想下去的话,我给你带上来。”
    谢芷默用力地摇头,用力得心口都在发疼:“聂子臣,我不喜欢你了,对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了。你不是想听吗?我说给你听了,你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