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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茫云海间-第1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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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署官听了这话顿时连大气也不敢出,只见他起身绕着厅里走了几步,似在打量屋中陈设。一群仆从不知何时入的门,正跪地取出茶具银炉,一只只莹润的瓷盏仿佛初冬新雪。银炉上镶着蓝宝,嵌丝做花,炉中红光冉冉,却不见烟气。待水沸腾,仆从从竹笼中取出茶盒,以银勺拨出些许置于网兜中,待沸水淋过才拉起放入茶盏中。仆从又从一宝匣中夹出枚拇指大小的珍珠轻轻滑入盏里,随后捧出只绘着梅花的白坛,倾斜坛身令水注入茶盏,那珍珠经水后光泽润丽,珠光与盏中一泓清透碧色交会,呈现出深浅不一的色泽。
  仆从动作迅速地换上一张新的茶几,而后将茶盏奉上,茶具收起。邵洺绕了一圈回来,清平捧着茶盏认真的瞧了瞧,道:“邵公子好讲究,吃茶也能这般雅致。”
  邵洺瞥了眼署官道:“李大人廖赞,走的匆忙,许多东西不曾带着,这已是简省了许多。我这个人讲究惯了,许多事情忍不了。不比大人心胸广阔,能住的下清贫陋室,听的进呕哑嘲哳。”
  署官在他锐利的目光下站立不安,行馆中的摆设常日都是收起的,只有上官入住才会着人摆上。这其中也大有学问,馆内布置皆要比照入住官员的身份品阶来定,潘郡长有意怠慢,下面的人也就糊弄了事,这行馆中的布置仔细说起,连外头客栈上好的客房都不如。
  其实这些若无人说也就罢了,毕竟外来办事的官员都是临时暂住,吃了亏也只能先忍着。清平唇角微微上翘,道:“是么,看来这馆中布置是入不了公子的眼了。”
  邵洺微微一笑道:“简单些也好,不过要叨扰李大人两日,容我在此地暂歇。”
  清平垂下眼道:“只怕公子食不好,寝不安。”
  邵洺笑意渐淡,只道:“不必大人忧心,此中用具车中皆备,不知这行馆中能否辟出一间房来……”
  仆从将文书呈到署官面前,辰州州府官印加盖闽州州府官印、闽州商行红印,持此文书者可通行两州关隘。署官接了文书查看,白纸上镇海阁的蓝印格外显眼,她顾不得擦去额角的汗,忙躬身行礼道:“原来是邵四公子,方才下官多有失礼,还请恕罪。”
  邵洺连看也不看她,只是紧紧盯着清平,等她答话。
  清平笑了笑,道:“既然邵公子不嫌此处凡简,我自然是无妨的。”
  。
  夜色渐深,轻缓地遮笼了一帘雨幕,廊下木板被水浸泡了数日,人踩上去时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清平闻声站在栏杆边向下看去,只见一排仆从手捧木盒穿行而过,邵家财大气粗,连下人身上的料子都是上等的。清平将目光从虚无夜色中收回,有些出神地看着灯火。
  “你在看什么?”
  邵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平没有回头,手拂过栏杆上的水迹道:“看雨,看灯。”
  说完她转过身去,邵洺手持一盏明净琉璃灯立在门侧,眉目在光中显得份外柔和,两人视线交汇继而错开,邵洺道:“饭菜已经备好,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若是不嫌弃,请一并上来用罢。”
  清平随他进了屋中,邵家的下人已经将房里摆设重新布置,桌上摆着几只盘碟。她二人落座,有仆从送上酒壶,邵洺取来为清平斟酒,清平抬手要避,邵洺看了她一眼道:“果酒而已,不会醉人的。”
  清平便不好再避让,只能看酒盏渐满。盏中酒液翠如碧玉,馥郁芬芳,清平转了转酒盏,道:“邵公子来黔南,是有什么事要办么?”
  邵洺自饮自酌连灌数杯,面上微微泛粉,他将杯子啪的一声按在桌上,道:“怎么,去哪里,还需要和你说个明白?”
  清平失笑着摇摇头,拾筷夹了盘中菜吃,只觉得没什么胃口,吃了些许便放下筷子道:“不过问问罢了,若是不方便回答,也没什么。”
  邵洺又为自己倒了杯酒,道:“我此番来辰州是为了买粮。若不是辰州水患,这季稻应该收成,新米也该运往各州了。闽州现在粮价突飞猛涨,我便出来看看辰州各郡粮仓是否还有余粮。”
  清平嘴唇碰在酒盏边缘,欲饮复停,闻言只是略一点头。
  邵洺看着她的动作,忽地笑了笑,道:“这行馆中连个像样伺候的人都没有,真是委屈李大人了。”
  清平道:“清净些也好,省的吵闹心烦。”
  邵洺垂眼道:“李大人如今是有家室的人了,也开始洁身自好了?”
  清平挪了挪身体,淡淡道:“孤家寡人罢了,哪里有什么家室,邵公子真是语出惊人。”
  邵洺嗤笑道:“叫李大人心惊了?不过随口问问,若是无心,哪里来的心惊。”
  清平沉默片刻,道:“邵公子到底要说什么?”
  邵洺偏过头去,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道:“既然大人并未成亲,那这件事,想来可以与大人商量一下。”
  清平伸手取过那样东西,红缎做封丝滑光洁,隐约可见喜鹊绣纹,相扣处是一枚圆润的珍珠,清平展开一看,竟是封婚书。
  那珍珠正巧落在她手中,与早上茶盏里的有些相似,但却大了许多,且珠光圆融,在手指间粲然生辉。
  清平合上婚书,放在桌上道:“无媒无聘,想来不太适合罢。”
  “媒人可以马上寻,”邵洺轻咳一声道:“聘礼么,随意添几件银器便够了……”
  清平终是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邵洺顿时脸红成一片,懊恼不已。两人对着笑了好一会,清平才收了笑,认真道:“邵公子快人快语,多谢你这番美意了。这婚书恕我不能收,因为你们邵家,可是要入赘的呀。”
  邵洺失笑道:“这等推拒之词我真是头一次听闻,你既在朝中做官,便不可能入赘,难道我会不知?自然依照礼法而行。”
  “原来公子是有备而来,”清平颔首,取了那封婚书复看一遍,才道:“果真如此,只是公子为何要急匆匆地成亲呢?”
  邵洺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母亲前月突染恶疾病,族中一时乱作一团,现在全凭几个姐姐打理家业。我是家中幼子,平日里尽得母亲宠爱,她如今卧病在床,唯有一桩心事,那就是望我能寻个好归宿……我向来傲气,瞧不上那些个赶着上门入赘的女子,何况人心难测,谁知道会招来什么心怀鬼胎之徒。”
  清平听罢,手中捏着珍珠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我还能算的上是知根知底的人了。”
  邵洺抬起头,面上绯色渐退,慢慢道:“正是如此,所以请你帮个忙罢了,这婚书,也只是一纸空文,做不得数。”
  “不知你肯不肯帮我这个忙呢?”
  清平将那枚珍珠投入盏中,答道:“好。”
  。
  “邵家的人?”潘秀蔚问道。
  答话之人正是行馆署官,道:“回大人的话,正是。”
  潘秀蔚思量片刻后道:“那琴师,她碰了没?”
  署官低声道:“不曾。”
  潘秀蔚冷哼一声,放下手中小剪,将眼前的兰花转了转,仔细欣赏了一番才道:“也是你们寻来的人,怎想到这般无用,那些伎俩怎地不用上,她李清平难道真是什么圣人再世坐怀不乱?”
  署官不敢接话,潘秀蔚好一通宣泄怒火,而后冷笑连连。瞥了眼署官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罢,好好盯着行馆的动静,别叫姓李的又掀起什么风浪来。”
  署官小心道:“是。”
  待她走后,书房中走出一人来,行礼后道:“大人,那这奏章又该如何写呢?先前是说,若是这李侍中与琴师有染,咱们也好抓住她的把柄,若是她不配合,就向御史台告她一状。但现在换了邵家,好似有些难办了。”
  潘秀蔚一脸嫌恶地甩了甩袖子,道:“不难办,她来黔南是公干,如今却私会商贾。呵呵,扣她一个以权谋私、公私不分的罪名,捅到御史那里,看她要怎办!最好能让朝廷夺了她的差事,换个人来……青庐山一定要定下来,不然难以和那些人交代,毕竟那么多的地,现在还是荒着的。”她压低了声音道:“最好手脚做干净些,别叫人察觉了。李清平一走,朝廷再调人过来也要费不少时间,这时候我再请奏,从辰州州府调了咱们的人过来……”


第179章 中秋
  长安的夏天短暂如斯; 不过半月暑气便消退殆尽; 随着新月如勾夜露渐凉; 一场小雨过后渐入金秋; 清泉落山石出,金黄漫染层林; 正是赏秋月、观秋菊的好时节。
  而满城尽带黄金甲之际,钟鸣山上犹是一片青绿。松柏掩映太庙; 只见翼角舒展; 屋顶平缓; 琉璃瓦重檐序殿顶,三重白玉台环绕; 显得肃穆非常。
  楚晙在偏殿更衣净手后由礼官引路至大殿; 因今日皇帝来此祭拜先祖,太庙令已将牌位从寝殿、祧庙移入此殿神座安放。享殿里放着历代帝王的牌位,沉香木制成的牌位被香火熏染成沉暗厚重的墨色; 昏暗的烛光中如山岳般威严庄重。
  钟磬声鸣,楚晙持香敬拜; 又一名礼官引着恭王楚旸从偏殿出来; 而后刘甄带着宫人庙官退出殿中。
  楚旸在她身侧持香敬拜; 楚晙将香插|进香台里道:“不知皇姐可还记得前年的这个时候,母皇还领着一众姐妹来太庙祭拜先祖。”
  楚旸身形微僵,随即恢复正常,附身拜道:“回陛下,臣记得。”
  楚晙微微一笑; 好似没有看见,继续说道:“每逢中秋,母皇便连关也不闭,修行也不修了,还在清凉殿设宴……那时候大姐二姐都在,也算是合家团聚,应了这中秋之景。皇姐,你说是不是?”
  楚旸交握的双手骨节隐隐发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她垂下头去,低声道:“是。”
  楚晙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的人,她自然是故意这么说的。
  众所周知,楚旸生父不过一宫侍,位份低微,为罪官之后。恰逢先帝大宴群臣醉饮归来,偶得宠幸暗结凤裔,诞下皇三女。时值卫贵君始入宫来,宠冠后宫。先帝甚厌此君,道卑贱小人以凤裔谋宠,不配入宗室玉牒,连后宫的位份都不曾赏下。皇三女楚旸亦遭先帝排斥,成年后离宫开府,也只得了个郡王品衔。
  楚晙看了她一会,才旋身跪在蒲团上,闭目道:“近景思情,如今又是中秋,却只剩朕与皇姐二人了。朕记得母皇有句话说,人各有命,是强求不来的,这才有高低贵贱之分,如今想来,的确不是没有道理。”
  清冷寡淡的香气逐渐笼罩殿中,太庙中所燃的香为寒檀香所制,有驱蛇虫之效。这珍贵的香料千金难求,由闽州进贡,内务府扣除些许另作他用,剩下的专供太庙使用。
  不知为何,楚旸却觉得这香气有些太过浓郁,胸口发闷,人似乎陷进一团白雾中,头昏沉地厉害。她微微抬头,神座上的牌位好像即将要向她倒来,烛火在她眼前摇晃,牵扯出长长的光带,一切仿佛都在旋转……
  烛火明灭,丹炉中溢出雪白的烟气,从半空中极缓极慢地向下沉去,不容她仔细分辨这是哪里,身体仿佛有意识般跪倒在地,额头重重与冰冷地砖相触的一瞬,与地砖上充满恨意的眼眸撞上。
  啊,原来是……那日。
  她是最后一个离宫开府的皇女,临行前需照礼制前往玉霄宫母皇拜别,时值女帝正闭关修炼,她便在宫门外跪了一天。直到深夜,才有宫女来请她进去,说陛下愿意见她了。
  如履覆冰的宫廷生活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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