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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决定每周去一次图书馆。
我住的地方离东城图书馆只有两站地,我可以去那里坐一整天,屏蔽与外界所有的联系,单纯地翻几页书。
而且那附近还有一个很棒的糕点店、一个栗子店。
对于死宅来说,每周都出门其实是很大的挑战。
我坚持了两个礼拜,然后隔了一礼拜才去。
第三次去的时候,图书管理员忽然跟我说话:“上周怎么没来?”
我皱了下眉,没有回答。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作“自来熟”。坦率来说,我其实不太欣赏这类人,他们常常不懂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界限。
他笑了一下,把我的借书卡递还给我。
我心里骂了句神经病,觉得自己像是被变态调戏了。但是为不显得我像个小女孩似的仿佛被吓着了,我还是在图书馆呆了一整天。
之后几个月我还是会间断地去图书馆,偶尔也会遇到那个图书管理员,他不再和我搭话,只是笑得古古怪怪,让我心里起疑。
几次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发怒,用力瞪他,惹得另一个管理员好奇地看着我们。
他低着头叹了口气,然后笑着问我:“你是真的不认识我了,我们一个学校的。”
我将信将疑。
他补充了一句。
“那时候你也常常去图书馆,常常打扰我的工作。”
人的记忆也许也像是一个巨大的图书馆,远去的、陈旧的、被丢弃的记忆都放在偏僻的一个个小屋子,拉上厚重的绒布窗帘,锁了沉重的木门,渐渐落灰,鼠咬虫蛀。忽然有一天,不知哪里来的一只手“唰”地一下点亮了灯。
哦。原来是他。
我竟然忘了他。
大学的时候,我的周末常常在图书馆度过。
那时候更好,可以带着自己的包、自己的小零食、自己的笔记本在图书馆的阅览室呆一整天,又安静又自在。
但是呆久之后,慢慢就会失去目标,满书架的书你已经挑过你最喜欢的,然后就茫然不知道挑哪些了。于是我无师自通地开始挑选那些“别人挑过”的书,这个道理就和迷信某宝最高销量一样。
我们学校图书馆还书流程是这样的——学生把书给前台管理员们,管理员把书垒在小书架上,小书架带着滑轮,然后来图书馆勤工俭学的学生就负责干体力活,推着小书架到各个楼层,按照编号把书放回书架。
于是,我就在他们推着小书架进来之后,霸在小书架边,把这些书再挑一遍。
这种行为其实略讨厌——打乱了书籍摆放顺序,又耽误了他们的工作时间。
我也收到过嫌弃的白眼和叹气。可能是平常太乖太循规蹈矩的生活也有点闷,我竟然在这其中生出了乐趣。
大概,有时候总想做点小坏事,也是人的劣根性。
但是有一个人,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要是被我拦截了,既不生气也不着急,他就自己也找一本书,靠着墙,静静地看书。
他让我觉得惊奇。
惊奇又有趣。
那时候图书馆窗子很大,窗外就是一小片树木,再远一些就是足球场,一片静谧的绿荫之后就是穿着五彩绚丽的人群。
那时候常常都是阳光明媚的天气,我们两个不认识的人,就各坐在窗台上,慢悠悠地翻书。那时候的时光都像只温柔的猫,踮着脚,翘着尾巴,不慌不忙地从人的肩头踩过。
室友阿朝没多久就发现了我这点小心情。
她跟着我去图书馆,偷偷瞄他。
既小心翼翼,又带着明显的做贼心虚。
我被她气坏了,但更让我生气的是,她偷偷去要了他的联系电话,还自信满满地笃定他对我有意思。
那之后,我就不那么常去图书馆了。
我或许对他有些好感,但我并没有想要和他有任何牵扯。
没想到,居然这么久以后,在另一个图书馆,我又遇见了他。
可我竟然已经忘了他。
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没认出来。
然后,几乎,落荒而逃。
我说几乎的意思就是我的行为完完全全就是落荒而逃。
但是我的脑子里,除了挤得满满当当的羞耻和尴尬之外,还有一点点空隙写着心悸。
其实作为一个长期单身的人,我偶尔也会看看网上各路人马做的“单身人群分析报告”,这些东西,基本上把人分门别类,好像物品一样摆在不同的架子上。
但我在哪个架子上?我无法坦然恋爱的原因是什么?
和旧时光一同重现的还有那时候未曾宣之于口的暧昧情愫。喜欢,其实从未停止,但是,在一起,却始终不曾成为必要。
回家之后我翻箱倒柜找出大学时候的旧书。
当年阿朝要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写在纸条上夹在了书本里。我找得满身灰才想起上次搬家的时候,卖了一些纸壳和旧书本。大约是那时候一起混着卖掉了吧?
我茫茫然若有所失,又觉得大松了一口气。
然而,过了这个月,书到期,到底是要去图书馆还书的。
又遇见他。
我还了书。
然后转头就飞快地上了楼,取消了这张借书卡。
下楼梯,他却在最后一阶等我。
我跟他错身而过。
他问:“你到底是怕我,还是喜欢我?”
喜欢和怕有什么差别?都是想这个人来就心悸。
何况,我这人最爱自己,谈恋爱却是要爱实实在在的一个别人。
别人!意味着多少不可捉摸的风险。
简直是把刀递到对方手上,还要去拥抱他。
但是这样软弱的蠢话如果说出了口,我就像是有被害妄想症了。连我自己都知道这是妄想。
我硬着头皮冷笑:“我干吗要怕你?”
“那就一起吃个饭吧,校友。”
吃饭的地方就在我常常光顾的栗子店旁边。
好记性的老板娘一看见我就说:“一斤栗子?”
仿佛我的名字就叫作一斤栗子似的。
我冏得要死。
他倒是点点头和老板娘说,吃了饭再来买。
菜上了桌。
他点了话梅排骨,白灼菜心,酸菜鱼汤,土豆牛腩。
我们默默地吃饭,间或说几句话,只是周到,不过分热络。
吃完饭出来,他果然给我买了栗子。
他送我到公交站牌下,问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和手机号码了吗?”
我低声报给他。
他记下来,把栗子递给我。
等他走远了,我才想起,其实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张写着他名字和电话号码的纸条,被我无视和丢弃了。
我站在风里,想,我们根本还没有在一起,但我却已经开始想念你,多么可怕。
回家以后,我收到了陌生号码的短信。
没头没尾地问我:到家了没?
我还没来得及回复,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我是蒙达。我猜你也忘了我叫什么吧。这次一定记住了。
我捧着手机,忽然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只能把头蒙在被子里。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看穿你,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情吗?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想,好像也不是太坏。
我虽不再去图书馆,但我却还是时不时和他见面。他只周六休息,我们就偶尔周六见一面。我们聊天,说一些琐碎的小事情,最近的有趣见闻,各自的休闲喜好,偶尔的烦恼和郁卒。
但相顾无言的窘境还是渐渐变多。
我这时候才后悔起来。真应该多多和男生聊天,练练手的,哪怕是和我表哥小弟聊天也可以啊。果然,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是需要练习的。
我还在神游,想要如何临阵磨枪,找到下一回见面聊天的诀窍。他却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同学聚会。
“大学室友聚会,大家都说有家属一定带家属,你要不要跟我去?”
我心猛地一跳,看到了这段关系的警戒线。
据说人总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反复犯错,因为性格中致命的弱点如蛰伏的虫、沉眠的蛇,在你进行最关键的决定时,忽然苏醒,钻进人心里。
我知道我应该说好,但是脱口而出的却是:“这不太好吧。”
他有些失望,但是仍然说:“就是在学校附近大家常去的饭馆,也当回了趟学校。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我点了头。但是接下来我们悻悻的,没有话可以说了。
这一天我们扫兴而归。
我闷闷地生气,怪他不该把我们的关系往前推进——现在就很美好,何必要向前走?跨过那道坎,戳破肥皂泡,没有半点好处。
所有故事的开端都如此美好,但最好只在开端。
那时候认识尚浅,客气还在,两个人看对方,都是雾里看花,朦胧又神秘,五分的美看到了十分。但是等攥在手里,时长日久,总会烂成一滩泥。
我没有再联系他。
我没有再联系他,连他拨过来的电话也不接。
最后他竟然只能给我发微信语音。
我一条一条地听完。
“大学的时候,你朋友来要我的电话号码,我还以为你喜欢我,但是你却突然消失。我后来反省,大概是我太冷淡,没有丝毫的表示,原本就应该我主动找你的。
“你第一次到图书馆的时候我又认出了你。但是你却完全把我忘记了,我才再想可能一直都是我自作多情。
“现在我约你,追求你,我们相处好像也还很合拍。我再度以为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你又开始一言不发地消失。
“我有时候觉得我已经很了解你,但是有时候我完全不懂你在想什么。
“林梢。我真不知道你对人对己都这么绝情。”
他说的完全对,我无话可说。
我打算过绝情的一生,也许一辈子孤独终老,而如果必须找一个结婚对象的话,我也希望对方和我一样冷静自持,理智客观,只是作为伙伴同行一段人生路。
我是这样打算的,但是我却没忍住在他们聚会当天也溜回了学校。
他们聚会地方是学校附近很出名的饭馆,大学生的最爱。
他们宿舍老友三五个,都带着女伴。
我缩在对面的店里,身上穿着针线粗糙的花呢大衣,隔着玻璃窥视。
他终于从饭馆出来。
他一个人。不,不是一个人。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个子的女孩,很活泼地拍他肩膀。
所有的坏预感都会应验——这是我攒下来的人生真理。
我心满意足。
看。他果然没有多喜欢我。还好我没傻乎乎地陷进去,没上了当,没有最后被人甩掉,没有尊严尽失,没有凄凉收场。
我坐上回家的公交车,终于忍不住要打电话跟任何一个人说说这件事。
说说我有多聪明。说说我有多理智。说说我如何逃过这桃花一劫。
但是我拨通电话之后,说出口的却是:“站在他身边的人,原本应该是我的。”
我缩手缩脚,怕失望怕受伤,不敢真正地展开一段恋爱,但是结果,我却依然失恋,品尝失去的苦涩。
那天和我同坐一辆公交车的人,一定都看到坐在最后排的那个女生哭得不能自己。
他们一定在想,她为什么哭得这么可怜。
不过,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连我自己也不同情我自己。
以前看书,有人说生活便是失去,婴儿长大了,我们失去那软绵绵的一团粉;青年老去,又失去最好岁月;子女结婚,成为别人配偶,父母又怅然若失……若不能忍受失去的痛苦,一个人简直不会成长。
我无法忍受失去的痛苦,和可能失去的长久担忧,于是想把自己的世界建立成坚不可摧的堡垒。但是我却忘了,堡垒从来都不是由外部攻破的。
阿朝在公交车站接我。
我们两个朋友多年,她一直嘲笑我冷淡得像个外星人。这一回,我脸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