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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南星却早已是手指悬停在手机屏幕上,斜眼一瞄她爸毫无破绽的侧脸。
她爸只有撒谎的时候才会这样。
向大夫每回被老婆差使着出门买早餐,偷抽了烟回来,被老婆扒开嘴闻他喷了八百遍口气清新剂的嘴时,就总是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只语速莫名放缓地回答:“我,真,没抽。”
等车子终于在自家楼下,向大夫刚熄火下车就被闺女喊住:“老妈让你给她带豆汁,你是不是忘了?”
向南星还有模有样地作势看了眼向大夫如今空着的两手,导致向大夫一脸茫然:“还有这回事?”
“你看看你,又选择性遗忘我妈的交待,上去铁定挨骂,”向南星数落完她爸,这才转头对商陆说,“商陆你先上去吧,我陪我爸去买豆汁。”
豆汁这玩意唯独她妈爱吃,连她和她爸这种纯本地土著都受不了这味儿,更别提商陆一听豆汁这俩字,眉头就微微一紧。
那分明是,被豆汁支配过的恐惧。
向南星一家一直住着中医院当年分的房,最初和向南星做邻居的,其实是陈默一家,陈默的爷爷是中医院的老院长,在这儿有一套顶层楼中楼,后来陈家没一个继承衣钵的,中医院的房子也卖了。
接手的正是商陆姥爷。
那时的商陆户籍还有些尴尬,他妈乳腺癌去世后没多久,他爸就再婚去了深圳,他的户籍被迁去了深圳,人却跟着姥爷回了北京。
买房子的钱是商陆他爸出的,也算用钱买断了内疚。可当年房价如此便宜,商国林对儿子的内疚,大概也是这么廉价。
后来商陆不得不回深圳读高三,姥爷身体也大不如前,姥爷被商陆的舅舅接去同住,这儿的房子也就空了整一年没人打扫。
商陆的后妈倒是几次提议想把北京这套房子卖了,但也没能如愿。
向南星本来还感叹幸好商陆姥爷出门出得急,没来得及打扫这儿的房子,不然商陆肯定不愿住她家。现下一觉察到有猫腻,也就忘了这茬,等商陆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已有些昏暗的楼栋内,向南星便抱起双臂,一脸审视地看着她爸:
“老爸,你刚是不是对商陆撒谎了?”
向延卿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豆汁不过是个借口,恍然大悟之下便是一声啧叹:“闺女,你有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怎么就没考上北大?”
“只能怪我爸基因不好,局限了我的智商。”
父女俩互怼起来历来不留情面,向大夫棋差一招只能投降,抬头看了眼楼道,确定商陆已经没影,这才开了口:“商陆姥爷刚做了心脏搭桥还在住院,老人家不让我们告诉商陆。我和你妈已经统一好口径,说他姥爷报了个夕阳团去了黄山,你知道就行,可别说漏嘴。”
“心脏搭桥?”向南星没成想自己一问就问出了个这么严重的真相,“没危险吧?”
向延卿沉了口气,虽说着:“暂时没有。”但看来情况并不是很乐观。
毕竟商陆姥爷年近七十,一场手术够折腾。
晚饭时向南星破天荒亲自给商陆夹菜,原本低着头吃饭的商陆一看碗里多了快排骨,顺着对方收回筷子的方向一抬头就对上了向南星的脸,他还挺诧异,扬了一边眉。
向南星多少也有那么点少女脾气,实属好心却非得揶他:“你怎么就知道吃蔬菜,是不是嫌我妈做得不好吃?”
商陆还没怎么着,向南星她妈就已经在桌子底下踹向南星了。
向南星被踢得肩一歪,向南星她妈审慎地朝她递眼色,分明告诉她,关键时刻,要照顾商陆的情绪。
这一家子人的互动落在商陆眼里,商陆微微抿了嘴。
这时向延卿有正好端着一大碗新鲜出炉的炸酱面从厨房里出来,面上码着脆生生的黄瓜丝,向延卿的声音也打断了:“来来来,先给商陆乘一碗,炸酱面现做现乘才劲道。”
商陆敛了唇边有些僵硬的线条,笑着接过说谢谢。
晚上商陆就睡在向南星的书房里。
书房里有床,向南星特地帮他铺上了她的床单。
商陆一看被面正中央的美少女战士,不由眼睛微微一眯。
被面上的图案只有美少女战士的身体,他如果睡这床被子,等于是拿他的脑袋去配美少女战士的身体。
等向南星铺好被子一起身,正对上他质询的目光。
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她的恶趣味。
向南星却还明知故问:“干嘛?”
“幼不幼稚?”
向南星耸耸肩,无所畏惧。
反正这是她的地盘,她笑吟吟地挥了挥手:“晚上早点睡,没事别瞎跑。”
说完就溜了,可不给他开口让她换床单。
*
向南星睡前喝了姜丝红糖,生理痛果然缓解了不少,可手脚是暖了,起夜那会儿却燥得不行,好了伤就忘了疼,从厕所出来之后,想也没想就猫进了厨房拿冰可乐喝。
向南星妈妈平常就管两件事,老向偷抽烟,小向吃坏东西,她妈睡眠又一向清浅,老房子隔音又不好,导致向南星想要喝瓶冰可乐都跟做贼似的。
开冰箱的动作都放得一轻再轻,就怕被逮个正着。
厨房的灯都不敢开。
成功拿到冰可乐,关上冰箱门正准备转身那刻,向南星却猛地一惊。
厨房门口站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脸。
再一看对方个头起码一米八,向南星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连连感叹:“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我妈……”
向南星一边拧瓶盖一边走向倚在门边不发一言的商陆。
噗呲一声,瓶盖拧开了,向南星刚要仰头灌一口,商陆顺手就把她手中的可乐抄走。
“你……”
向南星刚来得及说一个字,他就已仰头喝起了她的可乐。
占了便宜还卖乖:“谢了,还特地帮我拧瓶盖。”
向南星伸手要抢,可他一抬胳膊她就够不着了,气得向南星调头就要回去重新拿一瓶。
却被他一句话定住:
“刚到你家楼下那会儿,你故意支开我,都和你爸聊了些什么?”
商陆明显感觉到她背影一僵。
他其实都感受得到,只是看破不说破。
向南星借口要去买豆汁把他支上楼之后,他在楼上往下望,向南星和她爸压根没走,还站在车位旁。
尤其是向叔叔,不知道和向南星聊到了些什么之后,还特别谨慎地抬头看了眼。
向南星终是咬着牙,特别不甘心地转回身来,把她爸揶她的话原封不动给了商陆:“你有这聪明伶俐的劲儿,怎么就没考上北大?”
商陆不为所动:“别岔开话……”
却陡然掐了尾音。
向南星没明白他突然的欲言又止,看向他的眼睛,有些发懵。
发懵的又何止她?
他的眼睛正看向何处?
此时此刻,走廊的灯光氤氲着背投而来,令周围的光线都带上了某种透视感,向南星身上那件睡裙有些大,透着光的部分轻易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
她分明是,没穿内衣。
当然,谁睡觉的时候睡裙里还加件内衣?
第5章
她还浑然不觉自己这身有什么问题,还在顾着应付他上一个问题:“我……当着我爸的面……说你坏话,当然……不能让你听见。”
怎么她也遗传了她爸的臭毛病?说起谎来语速下意识放慢。
幸好商陆不知道他们向家的祖传毛病,又或者被别的什么分了神,竟没有觉得她这话有什么不对,反而顺着她这话一敛眸:“说我坏话?”
向南星歪头一想:“不对,我不是在说你坏话,我只是把你对我干的那些好事都告诉我爸了,让我爸看清你的真面目。”
那表情,十足跟向父母告状的小学生,可这指控明显比前一个严重多了,商陆可不认,眼一横:“我对你干什么了?”
“那可就多了,”向南星数起来简直没完,“半年不理我,假装不认识我,跟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你这么讨厌我干嘛还住我家?”
向南星越说越气愤,已然忘了自己起这个头只是为了掩盖商陆姥爷住院一事,那面红耳赤的样子,真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女的胡搅蛮缠起来商陆可不是对手,几乎是用重音在重审:“我并没有讨厌你。”
“那你干嘛避我跟避那什么似的?”
“现在院里都在传我摸了你大腿,你还跟我走这么近,不怕他们以为咱俩谈恋爱?”
“不怕。”
她回答得很是坦荡。商陆的表情却微微一滞。
再开口时,语速明显落了半拍:“会妨碍你找对象。”
声音也郁郁的仿佛被厨房外透来的氤氲光线感染。
她的眸光却是一向的清冽见底:“我又不想找对象,怕什么?”
转折太快,商陆抚额。
是啊,她压根就还没开窍。
但她没开窍,不意味别人也没开窍——这个道理他该怎么跟她说?
总不能明明白白告诉她,离我离远点儿,我会起……反应么?
这事还得追溯到他去年从北京离开的前一晚,她是喝多了什么都不用管,早知道他就把她搁天台晾一夜了,可那时的他还是心软,还小心翼翼地把她从天台背回家。
她一米六六的个子,背着倒是不沉,奈何酒相太差,哪儿不能蹭她就净往他那儿蹭,他把她背回家再弄回房间,已是满头大汗。
他正要偷摸走人,向南星妈妈却听见动静过来查房,唯一能藏人的衣柜塞得满满当当,分明房门外已经响起转动门把的声音,他想也没想掀了被子躲进去。
向南星妈妈确认了没问题,关门走了。
他却是想走走不了。
酒相差的人睡相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刚钻进被子那会儿她就一条腿自动横过来将他拦腰圈住,等警报解除,他掀了被子准备把她的腿提溜开,她的双手却往他颈上一抄,整个人如同一只甜腻的树袋熊,将他死死困住。
商陆被她的一声声鼻息敲击着耳膜,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
最后他究竟是怎么把她弄开的,商陆其实已记不太清。
反倒是后续那一年,他在深圳读高三,因为不想住家里选择了住校,六个男的住一块,除了他一个保送生,其他人压力都很大,看片解压的也不在少数,即便对方看片时带了耳机,但在夜深人静的宿舍中,那些暧昧的语助词依旧能准确无误地传到他耳中。
被树袋熊缠着的记忆伴随着那丝丝暧昧的声音,就这么被一次又一次重新解构,再强塞进他脑海,成就了各种光怪陆离的梦魇。
总归是年轻气盛的少年,有点反应也正常。
但引起这一系列蝴蝶效应的源头竟是向南星,这点就不正常了。
这些连商陆自己都接受无能,当着她的面就更说不出口了,只能兜着说:“你不想找对象不意味着我不想。”
向南星明显没料到竟是这个原因:“你这都还没找着女朋友呢,就急着和我划清界限?”
再深入发散一下,向南星顿时恍然大悟:“你该不会在深圳读高三那会儿因为交了女朋友才跟我断绝联系的吧?”
“……”
这是商陆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女人是一种会胡乱举一反三的生物,还美名其曰那是女人独有的第六感。
他越是不开口,向南星越是觉得自己的揣测甚有道理:“难怪X大给保送你就直接上了,你是不是高三那会儿谈恋爱耽误了学习,怕自己考不上清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