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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你时有风-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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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桃把电话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有护士上前帮她清理碎片。本来是要让胡桃自己去外科处理的,护士长看到她一个孩子守在手术室外也怪可怜的,帮她包扎好伤口后叹了口气。
  那是胡桃一生中最难熬的一夜,偌大的医院,外面是茫茫的夜,一层楼寂静无声,走廊尽头窗户没有关上,冷风飕飕地吹打,只剩下她一个人。
  手术灯熄灭,医生一脸凝重地走出来,看到候在外面的胡桃,问:“只有你一个人吗?”
  “我……”胡桃慌张地抬起头,一把抹掉脸上的眼泪,“医生,我妈妈她怎么样了?”
  医生叹了口气:“节哀顺变。”
  胡桃一怔,犹如晴天霹雳。
  “不可能,”胡桃对自己说,“我一定是在做梦。”
  助理医生们也跟着从手术室里出来,胡桃猛然上前,结果腿部发麻,她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医生们赶忙上来扶她:“唉。”
  胡桃却坐在冰冷的地上不肯起来,她一把抓住旁边另外一名医生的白大褂:“医生,我妈妈呢?”
  她一个一个地问过去,企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
  没有人回答她。
  最后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的,是胡母的遗体。衣服和床单上血迹斑斑提醒着胡桃,她的母亲曾经经历过一场生死攸关的手术。
  母亲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术床上,双眼紧闭,身体明明还有温度。胡桃轻轻地、轻轻地伸手,握住她母亲的手。那双手大而纤细,手掌有薄薄的茧,一到冬天就会生冻疮,怎么保养都没有办法,是多年前落下的老毛病。
  胡桃死死地抓住母亲的手,不停地摩挲上面的老茧,想要让她活过来。
  想到冬天,胡桃又想起母亲怕冷,有很严重的风湿,天气不好的时候,总是翻来覆去疼得睡不着觉,走路都不方便。她母亲这一生实在坎坷,就算后半生遇到了胡近,嫁了个风风光光,可是也没有真正过上了好日子。
  “妈妈,你醒一醒,你醒一醒啊,”胡桃泪眼婆娑,哭得近乎昏厥,“妈妈,我是胡桃啊,你看一看我啊。”
  这具身体,几个小时前,还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还笑着叫她的名字:“胡桃。”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不应该这样,不是吗?母亲的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都好,她连名字都取好了,胡梨。她无比期待,宝宝出生以后,她要当一个好姐姐,将她在童年失去的一切,都弥补上。
  明明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根本没有电视剧里“要孩子还是要母亲”的选择。进入手术室前签的手术单页页在目,胡桃跌坐在地上,头痛欲裂,心痛得想要就此追随母亲而去。她一瞬间什么也记不起来,只是愣愣地对着空气说:“妈妈、妈妈……”
  怎么敢去想象,失去母亲以后,要面对的人生?
  生命不能承受的痛,却要让十八岁的她独自承受。
  一定是梦,胡桃终于后知后觉,坐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起来。泪眼婆娑中,还是晚餐的时候,她笑着跟母亲说:“明天我去买点虾仁和鲜肉,我们在家里自己包饺子吧?”
  胡母包的饺子是最好吃的。那几年她们母女俩刚刚来到这座城市,人生地不熟,住在房租最便宜的巷子里。胡母每天出去找工作,一整天只吃一个馒头,省下来的钱就给她煮面条吃,再苦再穷也要加一个鸡蛋,胡桃总是能将面汤喝得干干净净。后来母亲找到了工作,在超市当收银员,晚上回到家里都八九点了,赶忙洗了手给胡桃包饺子吃。胡桃饿得要命,趁母亲不注意就偷偷扯下一块生饺子皮吃。
  等母亲转过身,看到她嘴角的面粉时,忽然心疼地抱着胡桃哭起来,那时候母亲也是这样,反反复复地说着是妈妈对不起你。
  哪里有什么对不起,无论是贫穷、苦难、病痛还是风雨,我们都是彼此活在世界上的羁绊。
  “妈妈、妈妈……”
  你怎么能剩我一个人。
  3。
  胡近连夜坐飞机从北京赶了回来,胡桃在医院不肯离开,一向意气风发的中年男子似乎也在一夜之间憔悴,他走到胡桃面前,声音沙哑:“胡桃,我们回家吧。”
  回家?
  胡桃抬起头看他,她的双眼肿得不像话,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胡叔叔,”她呆滞地说,“可是我没有家啊。”
  没有人知道,每一次胡琳冲她吼着“从我家滚出去”的时候,她是多么想立马摔门而出,可是一次又一次,她都忍受了下来。因为她知道,天大地大,却没有一个她和母亲的容身之所。
  她也想要有一个家,有一个真正的家。
  她一直想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地长大,长成一棵能够让母亲放心依靠的参天大树,能够保护母亲给母亲一个家,让过去的伤痛、命运的不公从此远离自己的母亲。
  她甚至还来不及长大。
  她最爱的人,长逝于她十八岁的春天,留她一人去面对那漫长的、孤独寂寞的余生。
  这是第一次,胡桃觉得,生无可恋,原来是这样让人绝望的一件事。
  “傻孩子说什么呢,胡叔叔这不是要接你回家了吗?”
  “我要等妈妈一起回去。”
  胡近叹了一口气:“胡桃,跟我回家吧,别等了,等不到了。”
  “胡叔叔,”胡桃十指交叉,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她已经累得快要崩溃了,“今晚的梦,真的好长啊。”
  胡近千方百计,最后把胡桃哄回了家。胡桃开门后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胡琳,她站在玄关处,赤脚踩在地板上,第一次向胡桃低头,声音里带着哭腔:“对不起。”
  胡桃站在原地没有动,灯光落在胡琳的身上,胡桃将目光放远一点,可以看到已经收拾得干净整洁的餐厅,根本看不出昨日的鲜血和狼狈。
  沙发上还似有母亲的身影,那一盘没吃完的米花糖,今生都没有办法再吃完了。
  一瞬间,她真的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是上一世了。
  她目光混浊,看着落地窗外的绿树繁枝,有鸟儿停在上面,天色昏暗,风雨也许即将袭来。
  “胡琳,”她缓缓地开口,声音低沉,是全然不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严肃,“我出生的地方离这里很远,算是村镇,我生父一家思想都很封建,我妈是县城里的人,家里条件好一些,一直打工供我生父读书。后来我妈嫁过去没少吃苦头,连饭桌都是不能上的。我妈怀我的时候都要去干活,后来生了我,我是个女孩,那里重男轻女的思想很严重,没有人待见我妈和我,特别是我爷爷奶奶,有几次试图从屋顶把我扔下去。后来我断了奶,他们连水果都不肯给我和我妈吃一口。他们不让我妈坐月子,我妈落了一身的病,下雨吹风全身都疼。我从来没有见过比我生父更不负责任的男人,在外面赌钱酗酒,回家就打我和我妈,欠一屁股的债让我妈来还。”
  “这些我妈都忍过来了,后来我大一点了,我爸不让我读书,还在外面乱找女人,有一天喝了酒带着别的女人回来,指着我妈和我让我们滚出去。”
  胡桃闭上眼睛,她永远记得那个寒冷的冬日夜晚,她和母亲穿着单薄的衣服被赶出门外,她们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她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都被冻得发痛,她紧紧抱着母亲,两个人最后在乌烟瘴气的车站椅子上过了一晚。
  不远处的椅子上还有流浪汉和乞丐,胡桃被吓得哭起来。胡母脱下衣服盖在她的身上,让她用头枕着自己的大腿,而自己浑身被冻得冰冷。
  “后来我妈为了我和他离婚,他一分钱的生活费也不肯给。我妈带我来这里,最开始她找工作处处碰壁,我们住那种临时工房里,我去上学,周围都是城里的小孩,他们都来笑话我,笑我土气,笑我的口音,笑我不会认字,笑我什么都不懂。我一路过学校的假山,他们就把我往水池里推,我从来都不敢跟我妈妈说,怕她难过自责。
  “我妈干过很多工作,经常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你总是跟你爸顶嘴说他只知道挣钱,那是因为你从来不缺钱,你不知道它有多重要,你没过过没水没电被房东骂的日子。你没见过自己最爱的人卑躬屈膝的样子。
  “我从小就发誓一定要让我妈快乐,一定要变得很厉害很厉害,她的上半辈子过得这么苦、这么不快乐,那么下半辈子,我一定要让她好好的。”
  说到这里,胡桃顿了顿,她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哭出来。心脏明明痛得让她觉得呼吸都很困难,一想到母亲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她下一秒就可以疯掉,可是这些痛已经不能再让她流泪了。
  “每个人都有难过的过去和苦难,活在世界上,谁都不容易。你别总觉得老天就只对你一个人不公平,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吃过苦,我和我妈,都没亏欠过你什么。”
  而胡琳也无须道歉,因为胡桃心底明白这不是胡琳的错。昨天夜里,她一个人坐在医院的时候,她怨恨过很多,怨老天、怨命运、怨生父、怨自己,但是唯独没有怨胡琳。
  造化而已,谁也斗不过的。
  4。
  胡桃没有去上学,老蒋上课时也没有提过这件事,所以下课的时候,每个人经过林向屿的课桌前时,都会随口问一句:“胡桃生病了?”
  “不知道,”林向屿趴在桌子上,“我觉得我也生病了,我也想请假啊。”
  许成一本书拍在林向屿头上:“林大少,您生什么病了?”
  “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去医院啊!”林向屿理直气壮地说。
  整个教室的人哄堂大笑,作为人群焦点的林向屿是真的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最好的朋友,正在遭遇些什么。
  林向屿嘴里虽然说着不知道胡桃去了哪里,下课的时候,他还是偷偷溜到走廊的角落里,拿出手机给胡桃打电话。胡桃的手机关机,她本来就不太爱玩手机,忘记充电是家常便饭。林向屿没办法,一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过去:“大小姐,开机的时候,麻烦纡尊降贵,吱一声啊。”
  可是一整天过去,林向屿都没有收到回复。
  第二天,胡桃依然没有来学校。这下子,大家都觉得不对劲了。
  老蒋不得不出面解释:“胡桃同学因为家里有点事,请了几天假,大家不用担心。”
  能出什么事?林向屿坐在讲台下蹙眉,算了算胡母的预产期,难道是提前了?
  这天放学,林向屿推掉了篮球队的训练,去胡桃家里找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胡宅大门紧闭,管家和保姆都不在家。
  林向屿站在胡家大门口,一脸凝重,隐约猜到了不会是什么好事。
  没有胡桃音信的第三天,林向屿在办公室缠着老蒋,软磨硬泡了半天,想要套点什么出来。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她叔叔打来的电话请的假,别的什么都没说。”老蒋被林向屿挠痒挠得举手投降。
  “您真的不知道?”林向屿狐疑地看了老蒋一眼,“要是超过七十二小时,我可是要去报警了。”
  老蒋哭笑不得:“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相信大人,你别说‘抱井’,你投湖也没用啊。”
  林向屿才没理会他,下午放了学,再一次爽掉篮球队的训练,往市里最大的医院跑去。林向屿一路直奔妇产科,问护士站的护士:“两三天前送来的,四十岁左右,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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