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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一段时间,菲恩就能名正言顺地脱离家族了。因而他在再三权衡之下,同意了弗莱的计划。
不择手段也要困住菲恩——这是弗兰克给予爱人的礼物,也是他现在最珍视的东西。命人探查过菲恩居住的公寓,却从一张照片里看到隔壁半敞的落地窗,和窗前软垫上闭目小憩的女孩。
照片一角,她膝头歪扣着一本书。整个人都在阳光里,看上去皮肤柔软,气味甘甜。
似乎是刻意为他准备的。
弗兰克注视着她。对于这个年纪的孩子来说,她有点过于成熟了。
为什么要一时起意把她带进家,关到衣橱里?他也说不清。
这间衣橱本来被他当作“游乐场”,然而自莉莉以后就没再启用过了。
“你会放我走么?”佩妮问他。
很久以后,听见他语气从容地回答:“不要着急,我还没有作出决定。”
弗兰克张了张口,喉咙焦热,有点原质性地渴。他嘴唇一动,正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阻截。
他退出衣橱,反手落锁。
书房门外站着管家:“麦考伊律师又来了。”
弗兰克迅速皱眉:“他还是想谈菲恩的事?”
“是。”管家说,“并且他想要解除与菲尼克斯家的工作关系。”
看了一眼毫无动静的衣橱,弗兰克点头:“带他来见我。”
麦考伊律师出现的时候,弗莱进了茶室。眼下天很晴,让人很难相信昨夜才下过雨。软椅还有潮意,他静静坐着,指尖越过纽扣的缝隙钻入衬衫,摩挲胸口白色绷带。
紧接着,接到一个电话。
打来电话的人名叫爱伦,是社会再教育计划的受益者之一。高中毕业,没钱上大学,做了一段时间的街头药贩子,兼职替人打探消息。手段不太干净,被抓进牢里蹲过半年。
——亦是执行他方案的完美人选。
“我一直盯着那个朱诺……”
对方声线一如既往压得很扁,捏着嗓子悄声说,“她进了监狱。”
弗莱稍稍坐直一点,眼中浮现兴味:
“监狱?”
“劳森监狱。她可能是去探监的,待了有半小时左右就出来了。”
“知道了。”
劳森监狱受到独立系统保护,安保人员均为退役军人,入职前甚至经受过严格的背景审查。他尝试着想在狱警中买通眼线,可是没能成功。
再严密的系统都会有漏洞,而劳森监狱的漏洞在于内部,不是恪守职责的安保人员,而是关押其中的犯人。想到数月前他一手策划的、针对盖的狱中刺杀,弗莱垂眼回味了一会,嘴角向上牵动。
这样的资源,他还有很多。
换了一个较为舒服的坐姿,弗莱整个人都缩在扶手椅中,又打出一个电话。
掳走朱诺、查出她去监狱见了什么人,两者可以同时进行。
登上监狱高墙,朱诺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跟踪。
往典狱长办公室走,通过一段空中窄桥,底下便是犯人的活动场所。她不由匆忙加快脚步,尽量避免有人注意到她。
将那段视频交给路德维希,朱诺才终于松懈身体,慢慢坐下来:“我们可以启动联邦调查的申请程序了。”
视频播放的过程中,路德维希嘴唇一直并着,看到一半,关上电脑屏幕,呼吸明显的不太均匀。这对他而言很少见。
“艾薇一案需要重启,林赛和露西案件的一些物证也要准备充足,才能邀请fbi介入。”他边说边拉开抽屉,给自己换了一双手套,如同视线接触到那样的画面也会让他感到脏污,“整个流程至少需要一周时间。”
“好。”朱诺把背包搁在他的办公桌上,“这是露西的日记本,应该会有用。”
路德维希接了过去,一句话也没多说。
而后朱诺得知弗莱出院了,伤处离痊愈还有一段差距,但他执意要求回家休养。
弗莱始终没再联系她。
不过,现如今她也不再需要伪装自己,接近他们了。
全身力气松脱的感觉席卷了她。回程的路上,朱诺在出租车后座结实地盹着了。抵达目的地被司机叫醒,有些心不在焉地付钱开门,连找零也没拿,缓步走向宿舍楼。
楼前有一辆车,通体漆黑哑光,就蛮横地停在路中央。
她只瞥去一眼,也不在意,摸出手机想给菲恩打个电话,迟疑片刻又放下。
在外比赛了这么多天,他一定很困顿乏累了。
绕过那辆拦路的轿车,朱诺在门禁处刷了卡。还没来得及抬脚,身后忽而横来一只手,将一块方布按在她口鼻之间。
方布湿沥,不带任何气味,通过呼吸系统进入体内,快速麻痹神经。反抗挣扎的意识还没完全形成,她的四肢就已经失力软垂,头脑也陷入迷雾里去了。
不能动。
朱诺迎着一片白光醒来,很快意识到这个事实。
反应了一会,总算适应亮度,她勉强撑起眼皮。脑袋被固定住无法挪移,只好靠瞳仁左右转动,匆匆环顾四周。面前一架摄像机端正摆放,正好处在顶灯的落点位置,反光晃得她眼球酸涩干胀,圆鼓地肿在眼眶里。
她能看到的三面墙都光秃秃的,缺少装饰摆件,仅有一扇毫无生机的铁门。视野里什么也没有,尽管大半个房间都在她目光无法触及的身后,朱诺依然可以清楚地判断出,这是她从未来过的房间。
背后传来脆硬的脚步声。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奇异的生冷气息,像爬行类动物冰凉的鳞片一样,紧抓着地表一再趋近。旋即头皮骤然一紧,凶残的拉扯感让她低低发出痛呼。
一只手出现在视线边缘,指着那架闪烁红光的摄影机,弗莱着意放轻的喉音从头顶下滑,一寸一寸,贴到耳廓边缘:
“向菲恩和菲奥娜问声好。”
☆、50。第一、二、三更
第一更
“害怕么?”
麦考伊律师的语声夹着呼吸,在昏暗光调里异常清晰。室内没有开灯,光源只有窗外的太阳,而日光却被隔壁的摩天高楼削去过半。
这是他匆忙挑选的藏身之处——位于写字楼底层的一间办公室,是他负责弗莱一案时临时租用的,租约还差半周就要到期。他很清楚菲尼克斯家的手段,也知道他们终究会找到这里来。只是他算准了在中心城区拥挤的人流中,他们应该不敢有太出格的动作,这也留给了他更多的、思考出路的时间。
他的手指扶着下巴,余光看向坐在办公桌上的佩妮。
女孩拒绝给以任何形式的回应。她小口地喘息着,细白的手攀在胸脯,把领口一拉再拉。她身上这件红裙尺寸并不合适,色彩也过分饱胀鲜艳,仿佛只需绞拧衣摆,就会有黏稠的血汁溢出来。
麦考伊律师回过头,她整个人瞬间僵住了,手也开始细微地抖索,把眼帘用力垂下。
看出她的紧张,麦考伊律师尽量放缓声调:“我有一个独生子,应该跟你年纪差不多大。”
佩妮漆黑的眼珠透过黑暗,摸索着找到他的方位,稚嫩的嗓音仍然绷得很硬:“我已经五岁了。”
“是么,看起来一点都不像。”麦考伊律师故意说,“那伊恩比你要小一点。”
“伊恩?”
“嗯,是我儿子的名字,伊恩莱斯亚瑟麦考伊。”
律师短暂地抬了抬嘴角,手指又回到脸上,这一次轻轻掐住鼻梁,掩去了皱眉的动作。
“我是佩妮。”女孩的表情稍稍松弛了,犹豫着说,“佩内洛普唐。”
“很高兴见到你。”他笑着说,“如果伊恩能见你一面,他也肯定会……”
佩妮盯着他的笑容,面色煞白,从桌边跌了下去,飞快将自己蜷进桌底。
“你不要笑。你不要笑。”她喃喃地拼命重复说。
她所遇见的每一个笑容里都藏着弗兰克的影子。这个影子长进了脑海,撕不破化不开,把体内所有恐惧惊慌的情绪挑动起来。
“好,我不笑。”
麦考伊律师离开了椅子,半蹲着身让自己与佩妮视线持平。他耐心地等了一会,直到佩妮的抽气声归于平顺,方才缓慢地说,“你是一个聪明的小姑娘。如果不是你设法把地毯点燃,我不可能会发现你。”
她藏在桌下的暗角里低声说:“谢谢。”
“现在,我需要你再勇敢一些。”他试探性地伸出手去,“还记得你家人的联系方式么?”
过了半晌,一只扣成小拳头的手交到他掌心,女孩的脸苍白润洁,畏怯地从桌下的阴影中抽出身来。
佩妮:“我记得我爸爸的电话号码。”
她犹豫着又说:“布莱登不喜欢我叫他爸爸,他会不高兴的。”
麦考伊律师记得步行街边有个电话亭。他用围巾遮住半张脸,脱下西装外套给佩妮穿上,牵着她走下楼去。
环顾四周确认安全,律师加快脚步走出转门,抬头望向天光,一粒雨珠掉进他湛蓝的眼睛。
直到湿气穿进窗户,菲恩才意识到下雨了。
他在菲尼克斯家的老宅二楼得到一个房间。大约是专门为他设计并保留的,色调素简而冷淡,只摆着三五件必要家具,跟这座房子其余的部分格格不入,像是世界最外侧独立出来的个体。窗外长着一棵树,一捧枝桠零零碎碎探进屋,床上积了超过一周的落叶,却并没人出手清扫。
因为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睡过觉。
这些日子以来,菲恩守着桌上方形的监视器,寸步不离。监视器里显示的是朱诺房间的画面,弗莱想让他安心留在这里,就必须让他知道她还活着、怎样活着。
屏幕上是一间单人病房。最开始的几天,朱诺虚弱得无法站立行走,甚至撑坐起身都非常困难。菲恩看到她平躺在床上,眼仁在半敛的薄眼皮下方滚动,很快注意到屋角的摄像头。她应该明白了这个摄像头存在的意义,因为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枯萎的嘴唇慢慢向上拉起来,浮现一个细致的微笑。
这是她给他的眼神,给他的微笑。因为她看着他、对他笑的时候,跟对旁人都不同。那是一种甜蜜柔软的颜色,从她弯折的嘴角蓬放出来,尽管这个时候,他舌尖更多地尝到了酸楚的滋味。
她的活动范围被框定在狭窄无窗的病房内。菲恩沉默地注视着几个护士忙进忙出,替她换药,照料她一日三餐,每天给她注射一针看不出成分的混合液体——菲恩竭力让自己不去考虑针管里装的是什么,只要她还能呼吸,还有心跳。
后来朱诺身上的伤口渐渐愈合,也恢复了一定气力,时常下床走动,到离摄像头最近的地方,仰头对他絮絮说话。他每次都看得很认真,几乎不允许自己瞬一下眼睛。
只有她回到床上歇息的时候,他才允许自己轻靠椅背,稍微闭一会儿眼,只是时间不长,又被噩梦惊醒。
这天,空中蒙起雨幕的那一刻,朱诺刚刚赤着脚走下床。
“菲恩。”日复一日相同的、仰起脸的姿势,她一手扶着脖颈,讲得格外轻快,“我在这里……这里很好。你不要担心。”
菲恩不说话。
怎么会好呢?
心脏瓣膜被钻开了巨大的孔,里面盛着那么多无法剥离的疼痛,竟然没有血流出来。他的掌心擦拂在心口,满手温暖干燥。心在正常搏动着,没有血流出来——多么不可思议。
身体慢慢拳曲起来,他被这样无力承受的疼痛压弯了脊梁,一寸一寸递出手去,用指尖隔着屏幕抚摩她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