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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一凡脸红了,心里一阵懊恼,心想,她找老师过了?
嗯。冯一凡告诉老师,不说话,是为了避免冲突;说话,她就得寸进尺,事事都要听她的安排。
潘帅老师说,妈妈劳心,那是因为爱你。
冯一凡说,从小到大,她太爱帮他做决定,太强势,让我很烦。
潘帅问冯一凡,真的那么讨厌她吗?
冯一凡果断回答,是的,她只需要我对她“服从”“妥协”,没别的了,她对于我,只有压力。
潘帅老师怜悯地看着他。
他也知道如今的中学生挺不容易的。
因为最近班上来向他反映自家小孩越来越不听话的家长,又不是朱曼玉一个,学业越紧、选择越关键的时候,他们越过来抱怨小孩变得不听话了。而潘帅老师看着他们备受焦虑折磨的脸,感觉自己心里也有一个小孩,也在对他们表示逆反:不听话?真是今天的小孩普遍比以前的小孩不听话了呢,还是时代不同了爸妈的经验不够用了,未必什么话都能让人听得进了呢?
潘帅老师问冯一凡,这次不跟妈妈说话,具体是为了读文科的事吗?如果是为了这个,那这可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知道吗,你们这是相互折磨,于事无补,其实你跟妈妈可以好好沟通的。
冯一凡脸红了一下,然后告诉老师,不完全是为补化学、读文科某个具体的事,而是冲着她一向的命令式要求去的。她太爱帮他做决定,什么事最后都得听她的,让他感觉没有目标,没什么意义。再说,跟她沟通也没什么用,沟通成本太大,即使哪天沟通好了,她同意了,事儿都歇菜了,所以不想沟通了。
冯一凡打开书包,拿出一大沓复印资料,让潘老师看。
潘帅老师接过来,只翻了一下,就目瞪口呆。
全是高中历史、地理等文科课程的课堂笔记。
冯一凡说,这是我从文科班同学那儿借来复印的,现在我每天夜自习时在自习这些。
潘帅老师明白这意味着这17岁少年目前在学双份课程,哪怕他是以应付的状态对待理科,那也需要花应对的工夫。更何况,物理、化学作业量也是相当大的。
潘帅心想,这孩子挺不容易的。
潘帅问,你真的想好了要读文科了吗?我查过你高一时的成绩了,其实你理科基础也是有的。
冯一凡对老师说,我想好了,我对文科更有感觉。
潘帅老师瞅着他,建议道,你也可以把文科当自己的爱好,现在都已到高二下了,你在理科上再顶一下,吃一时的苦,考上个稳妥的技术专业,以后找个技术活儿当饭碗,而把文科当作一生的爱好,这比较稳。
潘帅老师感觉自己的说法是有说服力的。
而冯一凡这么回答他:一时与一辈子?我最近想过了。一时可以应对,但一辈子我想做我喜欢的事,以我喜欢的事为职业。
在这样一个阳光温煦、紫藤花怒放的下午,冯一凡的这话,潘帅老师是听得进去的。甚至,这话里充溢的少年意气,还比较强烈地感染到了他。
虽然他也知道,那些家长哪怕听得进去也还得权衡(比如,爱好与功利,爱好的社会对标度、未来完成度,以及改变家庭处境的指望度),但这个下午,潘帅老师则被他结实打动。
谁让他只有17岁,而这满架的紫藤花正在怒放。人这辈子有多少个这样年华、阳光、鲜花、梦幻全都正好在场的瞬间,如果这一刻都没这样的梦幻,别说“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就连出走之初都已不是少年了,而是朱曼玉了。
但,潘帅老师还是得对冯一凡说明:就报考学校而言,理科机会比文科多一点。
冯一凡说自己明白。他说,选我喜欢的,还是选别人选得少的?既然都是博弈,那还是选我喜欢的吧,因为我比别人对于我自己更重要。大人总对我说“看看周围,看看周围”,但,如果你永远看周围,你如何把自己交给自己?
潘帅感觉是在跟一个大人说话。
潘帅说,把自己交给自己没错,但自己现在的快乐标准、指数,未必与社会生存、与未来对标。
冯一凡说,如果我连现在的开心都无法保证,谁又能保证我未来的开心?未来与现在得有一个比例,我不想为了未来放弃现在,我哥林磊儿可能可以,但我不想,所以我得先搞定我喜欢的。
一只蜜蜂从紫藤花那儿飞过来,在潘帅眼前嗡嗡地打转。他感觉这小孩让他蛮开眼界的,“十年寒窗换未来快乐生活”这问题都争了几十年了,家长的观点不会变的,但轮到这一轮小孩出场时,小孩可能不买账了,再说这社会如今还未必就一定可以这样换了。
对潘帅老师来说,其实哪怕在去年甚至今年早春,他的思维都不会在这些家长与孩子的情绪纠葛上打转。而如今,这些大人小孩每天都将他拉入情境,让他有了代入感。
潘帅稳了一下情绪,对冯一凡说,但读书毕竟不是“玩”,哪怕再希望得到快乐,那也是需要费劲的。读文科同样不会容易,你文章写得好并不意味高考就能考得好,你这个时候转文科,不可能不苦的,如果没吃一场苦的准备,我看转不转也没什么区别。
他说的是实话。
冯一凡摇了摇手里的复印资料,告诉老师,我喜欢的东西,苦的感觉会少一点。我现在不也在吃苦吗,双份复习,这个学校,没一个人做到。
嗯。潘帅点头,问,冯一凡,我再问一个问题,你执意转文科,是为了抗拒妈妈的强势多一点,还是真只为了喜爱文科本身?
冯一凡想了想,说,现在跟老师你这么说下来,我发现是只为了喜爱;而如果现在是跟她说话,那可能是为了表达抗拒。
他感觉自己说的是真话。他问潘帅老师,潘老师,你说我这样转文科行吗?
潘帅老师没直接回答,他说自己最近在看一本书,还蛮有意思的。他伸手拍了拍放在石椅上的一本书,说,书里有篇文章提到这么一个概念:“理想的接班人”,培养理想的接班人,就是培养“无法想象的人”,而不是完全符合既定经验的人。冯一凡,你相信自己就是那个“无法想象的你”吗?如果相信,有什么不可以为自己去规划呢?
冯一凡好奇地伸出手,拿起椅子上的书,《过去与未来之间》。
他翻着,一眼看见其中有一页文字下面画着线,他默念起来:
“教育的要义在于,我们要决定我们对世界的爱是否足以让我们为世界承担责任,是否要让它免于毁灭。因为若不是有新的、年轻的面孔不断加入进来和重建它,它的毁灭就是不可避免的。教育同时也是要我们决定,我们对我们孩子的爱是否足以让我们不把他们排斥在我们的世界之外,是否要让他们自行决定做出决定,也就是说,不从他们手里夺走他们推陈出新、开创我们从未预见过的事业的机会,并提前为他们重建一个共同世界的任务做准备。”
在冯一凡低头看书的这一会儿,潘帅老师心里对朱曼玉深表同情。
他想,换谁是这朱妈,都不好对付这样的儿子,这不就是“过去与未来之间”这个书名本身吗?这不就是“家长经验”无法满足如今“日益多能的孩子”不断增长的成长需要吗?
他想,这是现阶段家庭教育的主要矛盾吧。
冯一凡从书上抬起头,说,嘿,这一段,特别暖心的。
潘帅看了一下手表,说,现在还有点时间,冯一凡,让我们来商量一下,关于你妈妈,我们需要来点战术。
战术?冯一凡睁大眼睛,感觉这老师蛮好玩的。
如果说,跟冯一凡这样的中学生聊聊,还能让潘帅老师在手忙脚乱中感觉到一点天真和一点正能量的话,那么跟季扬扬谈话,则令他彻底茫然,无措,如遇一团冷雾,不知该怎么办。
因为这小子最近连续迟到,几乎天天迟到。
问他,他说妈妈去医院保胎了,爸爸去北京的党校培训三个月,所以早晨没人叫醒他。
劝他,既然起不来,那么来学校住寝室吧?把生物钟调整过来。
他说,不想来学校住寝室。
接下来,更离谱的事发生了,季扬扬连续三天不来上学。
打电话问他为什么,并告知他:季扬扬,这样下去是要被劝退的哦。
季扬扬说,我不想在这里读,因为不快乐,所以不如回家。
作为班主任的潘帅,在电话里对他说,去别的地方读,那也要联系好才能去,在去之前,也得遵守基本的校规,否则,也没哪个学校敢要你去呀。即使你能去,那你学习态度也得理好了才去,否则去了也没有意义。
潘帅老师感觉自己说得非常到位了。
果然,他听到那小子在电话那头说,那好吧,我明天来好了。
结果第二天,他依然没来。
潘帅知道他这厌学情绪已深,并且是冲着谁去的。
但即使这样,潘帅还是感觉自己失败,因为这么劝过、哄过了,季扬扬仍像是一块铁板。
这种无效,甚至让潘帅在一班同事面前,自感很失面子。
这时候他倒是希望这小子能像那天默写时那样失态地哭一场,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你还有可能插进针去,撬开铁板,否则还怎么办呀。
但他也不敢贸然将这旷课的事告知家长。
所以是茫然、无措。他想,有什么战术吗?
想了半天,也没有。真的没了。
正文 第17章,请老妈离场
周五上午,朱曼玉去了市人民医院,有一位老乡刚好是心理科医生。
朱曼玉向医生老乡讲述儿子的情况。她说,他最近学习劲头低落,上早自习课别人在紧张复习,他一个人静静地出神、写诗;而在家里的时候呢,前一阵子他是动不动就对我发火,现在则是不说话了,基本上不说话。他心事重重,成绩一落千丈,我担心他情绪是不是有抑郁倾向……
也可能是她这当妈的对医生说儿子的时候,情绪介入强烈,对事实有所放大,也可能是她央求了老乡,结果还真给她配来了一种叫“百忧解”的药,说是适合孩子吃的。
回到家,朱曼玉看着这白色的长药丸,拿不定主意。
看病时她一心想要灵丹妙药,但真拿回药来了,哪敢这么就给儿子吃下去。万一有副作用什么办?万一吃笨了怎么办?
后来,她倒了杯水,自己吃了一颗,想试一试效果。
坐了一下午,也没动静,她心想,这药真有效吗?难道因人而异。
下午5点钟的时候,她听到门响,冯凯旋回来了。这一天,冯凯旋下班回来得比较早,他匆匆从衣柜里取出了一套西装,换上,又要出门去了,说晚上要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喜宴。
朱曼玉嘴角掠过一缕淡淡的嘲讽表情,心想,人家结婚,你穿得这么衣冠楚楚,这么帅干啥?是不是想把人家新郎给比下去?真没喝喜酒的职业道德。
朱曼玉突然瞥见茶几上自己还没收起来的“百忧解”药盒,突然起念,她就伸手过去,拿出一片药,从沙发上站起身,对正在换鞋准备出门的冯凯旋说,这里有个药,你也吃一颗。
冯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