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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曹丕又注意到她拿着帕子的手上血迹斑斑,顿时伸手握住她的腕,拿到自己眼前,肃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她的手,又发觉这并非重点,急忙沉声问道:“怎样?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们马上回去。”
他的一连串表现颇为慌乱,眉头紧皱着,头发也因跟野兽的激烈搏斗松散不少,衣裳不仅破了,还染着血。郭照甫一恢复,双目渐渐清明,见到他这副模样,又连忙反过来关心他:“没事,我没事。你伤着……”
她正想问他可有被恶狼伤了,四下查看,远处又突然传来一声尖叫:“你是谁!别靠近我——”
曹丕与郭照爽爽皱眉对视一眼,一听便是崔娴的声音。
“恐怕她受了惊吓,又从未见过伯益,反而更加无措,我们应当过去看看。”郭照顺手拿绢帕擦了擦溅到曹丕脖子上的血渍,催他快些赶过去。
发生了这样的□□,曹丕绝不愿留她一人等在原地,当下半抱着她,大步走向崔娴所在的方位。
郭奕半蹲着,离着崔娴有一段距离,他好声安慰,又是自我介绍,他抬出了身份,却是没增加一点可信度,命那吓坏了的婢女去叫医工来,婢女也不听他使唤,只是靠在崔娴身后,瑟瑟发抖。
任是郭奕再有耐心,也皱起了眉。
“孩子……”崔娴垂目看着地面,眼角突然落下了泪。
郭奕又是一皱眉,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啊——夫人!你流血了!血!”婢女突然尖叫了一声,坐在地上的她突然向后磨蹭了几下,连连退开,她仓皇发白的面容上挂满了泪,竟全是被吓出来的。
郭奕闻声也顾不得许多,飞速起身上前查看,他搀住崔娴,本想将她抱起就医,稍一挪动之下,果然见她的衣裙上染了大片暗红的鲜血。
崔娴额上密布层层薄汗,钻心的痛楚令她咬紧了下唇,一面娇容白得像纸。她本是毫无焦距的双目像是突然看见一颗救命稻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张口唤着:“……二公子,二公子,子建的孩子……我好像护不住它了……”
曹丕与郭照才一走近,就见如此变故,他的脸色又沉下几分,先将郭照放下,大步走到崔娴和郭奕面前,一直隐忍着怒气的他突然爆发,尽数砸向躲在一边的婢女:“愣着干什么!去叫医工!”
他的一声怒喝非但没起了作用,反倒将那婢女吓得更加厉害。
崔娴终于见到一个熟悉且可以依赖的人,立刻脱离了郭奕,抓住曹丕的衣襟不放。
郭奕也是烦躁难当,他沉声道:“还是我去吧,崔夫人现在受了惊,只能依仗二公子你了。”他说罢,就要转身离去,却被郭照喊住:“等等,我同你去,西园这里,你还不熟。”她说完又面向曹丕,道:“子桓,快先将崔夫人带回去,不能耽搁,我同伯益在一起,无事的。”
崔娴方才躲避野兽时又是惊吓又是摔倒,不知还发生了什么,她刚有孕没多久,正是胎位不稳的时候,只怕现在这番情景相当不妙。
曹丕横抱着崔娴大步离去,虽甩下他们一大截,却还是不忘回头看一眼,郭照与郭奕只能加快步伐,待他们走得远了些,园中的婢子也出现在周围,纷纷上前帮忙。
百灵本就候在不远处,她先见到浑身是血的曹丕,直直奔向前来,还未来得及询问发生了何事,又被他勒令去照看身后的郭照。
郭奕松开搀扶着郭照的手,将她交由百灵照顾,不放心地问了一句:“姊姊,你当真没事?”
闻言,郭照又是下意识地抚上小腹,低声道:“无事,这个孩子很坚强。”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昨天想更结果没写完_(:з)∠)_
☆、铜雀台廿三
崔娴的孩子没有保住。
郭照等在外面; 她怕自己有孕在身; 崔娴见了她又受刺激。曹丕候在里面,却也是医工要求的; 他道如今曹植不在,崔夫人慌乱之下抓错了人,倒是可以理解的。不过; 等崔娴稍微恢复些意识; 便客气地推脱道:“今日多谢二伯相救,此事……还请先不要告诉子建。”
她的面容苍白如纸,菱唇毫无血色; 才痛失腹中胎儿的她镇定的不似寻常,与方才惊吓中拿不定主意的女子判若两人。
听闻她不欲将小产之事告诉曹植,曹丕皱了皱眉,却没说什么; 嘱咐她多加休养之后,便出了门寻郭照。
医工已为郭照包扎好了手指,也诊过脉; 见曹丕疾步走来,医工急忙站起; 再三保证:“二公子放心,郭夫人胎象平稳; 并无大碍。手上的伤只需多养几日便可,而之前的干呕症状也不过是孕期反应。”说完这些还不算,医工又笑道:“无论郭夫人这腹中胎儿是位小公子还是小女君; 日后都定是个令人安心的孩子。”
听了他的话,曹丕压抑了一整日的脸色终于缓和几分。夫妇两人相携回到自己的住所,曹丕心有余悸地抚上郭照的小腹,蹭了又蹭。
“这是我们心心念念了许久,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它那么懂事,不会舍得离开我们的。”郭照抬手摸了摸曹丕这个大孩子,催促道:“快让百灵帮你准备些热水,再换身衣裳,这一身血味难闻极了。”
他忙前忙后、兵荒马乱了大半日,还未曾休息过,仍穿着那身沾了血渍的衣服,还尽是被狼爪抓破的痕迹,看着极为狼狈。平素偏爱洁癖的曹丕在此时却还是不管不顾地腻着郭照,低声道:“幸好我今日回来得早,见你们不在便找了匹马四处找寻,若我没听到伯益那声喊……”
“好在现在无事。只是子建那里……不好交待。”郭照低头看了看他,见他又将头往她怀中深处埋了埋,半晌没说话。
两人相拥了片刻,曹丕与她慢慢分开,走到一边解起了衣裳,沉声道:“莫说子建了,就算是崔别驾那里,我也无法交待。”
“刚才你在里面的时候,我已经派人通知崔别驾夫妇了,你先去沐浴更衣,稍后我陪你一同去见他们。”郭照弯腰,本想将他仍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又被他一把拦住。
曹丕低头亲了亲她,用命令似的口吻说道:“你不能出门,在这里休息。”
他像是防范她可能拒绝一样将她抱起来放在榻上,独自一人转身去沐浴,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又换好衣服出门去了。
从他将郭照送回来那时算起,他才不过停留了两柱香的时间。崔娴自幼被交给崔琰夫妇抚养,亲如生女,他们接到了消息已经赶到,崔夫人已先行进了屋,陪着崔娴,崔琰则等在外面,见曹丕匆匆赶来,鬓角还是湿的,面上顿了一顿。
“丕自知有愧,还望先生怪罪。”曹丕向前一拜,而崔琰也上前虚扶了她一把,沉声道:“二公子不必过于自责,今日若非二公子在场,娴儿恐怕连命都没有了,我与内子都十分感激。”
曹丕缓缓直起身子,仍有愧色,他的喉结动了动,肃然道:“无论如何,父亲将看守邺城的职责交给丕,发生了如此事故,丕责无旁贷。待父亲归来后,丕定向父亲请罪。”
崔琰看着他,眸中一片晦暗不明,最终随口说了几句宽慰话,末了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便不再多言了。曹丕陪崔琰坐到日落西山时,崔夫人才红着眼睛从崔娴房里出来,面对曹丕时,她不敢有什么埋怨,却也没有崔琰嘴上说的感激,只是恳求他允许自己留在园中照顾崔娴。
这个决定似乎未经过崔琰夫妇两人共同协商,崔夫人一张口,崔琰面上立刻浮现出不赞同之色,只是曹丕比他先一步允了下来,道:“如此甚好,请夫人放心住下,丕定尽心照料。”
如他所言,接下来的数日里,他与郭照时常都会前去探望崔娴与崔夫人,他不方便在的时候,也有郭照相陪,珍贵的药材与补品虽是源源不断地供给着,可崔娴的脸色却未曾恢复多少。
这一日,又是只有曹丕与郭照夫妇两个独处,月华初上,曹丕伏在案前写着向曹操汇报朝中诸事的文书,面前堆罗的案牍也有小山高。郭照本睡在一旁的榻上,她迷迷糊糊地转醒,见曹丕仍在办公,遂披了衣裳下榻,帮他挑了挑案前的油灯,还问道:“你当真未将崔娴的事告诉子建?”
曹丕笔下未停,沉声道:“没有。”
郭照微微蹙眉,走到一边去坐下,不赞同道:“这样不是办法,你虽随了崔娴的意瞒而不告,可此举却会使你们兄弟间产生隔阂。”
曹丕写完最后一行,放下笔,直直地望向她,伸出了手,示意她坐过去。她挪了挪慵懒的身子,走上前,被他一把拉进他怀里,让他枕着自己的肩膀上,一面闭目休憩,一面抚着她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
“就算没有这事,我们兄弟之间也早就有了隔阂。”他低沉的嗓音在昏暗的室内中缓缓流淌,缓慢而悠长:“自父亲出征前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一同饮酒作赋,策马狩猎了。自铜雀台一宴起,我们就再也无法无视那道隔阂了。”
郭照头一歪,也靠在他身上,两人互相依偎着,小腹上传来他掌心的温热,一片静谧过后,她才慢慢张口:“我还记得子建小时候很黏你呢。”
她对曹植的印象,一直停留于他年幼时的样子,一个机灵漂亮的小男孩,面对兄长时有那么一点无邪,背着他与别人谈论起他时,又是那么的狡黠。许是她隐隐约约知道兄弟两个成年后有了不一样的考量,便再也没有与曹植有过什么交集。
“他总不会黏我一辈子,更遑论如今的他早已变得比我强大。”曹丕平静地说着他认定的事实,郭照看着他闭着眼的模样,像睡着了似的,她伸手抚上他那仿若雕塑一般英俊沉寂的面庞,轻轻说道:“这么丧气,可不像你。”
他缓缓睁开眼睛,一双墨瞳静静地看着她,看得她心底发烫。
“并非丧气……”他轻轻启齿,本欲反驳,才说了四个字,又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手上的动作带着前所未有的宠爱,轻轻地抚着她的小腹,慢慢说道:“不过,我却等着这个孩子的出世给我带来些许勇气。”
两人默不作声地在心底数了数日子,一想到还有四五个月的漫长等待,一声叹息中都包裹了几丝焦急。
“叩叩”两声敲门响,百灵在外禀道:“二公子,崔夫人想见您。”
依偎相守着温馨的两个人被突然打断,他们对视一眼,分开了相拥的姿势。
“这么晚……”郭照喃喃念了一句,看向曹丕说道:“恐怕是崔娴吧。”
曹丕脸上涌现一抹倦意,他揉了揉眉心,停顿了一会儿才对百灵说道:“我这就去前厅。”
他站起来,俯身对仍跪坐着的郭照轻吻了吻,道:“若等不及便先休息吧。”
说完,也不等她作何反应,便取了外氅,披着出门了。
郭照慢慢起身,而百灵也在此时走了进来,贴心地问道:“夫人是不是准备沐浴?还是先用一些宵夜?二公子今日吩咐我做了甜粥,正温着呢。”
“好,你去取吧。”郭照困倦地打了个呵欠,不经意问道:“来的是四公子的夫人?”
百灵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道:“是,今日崔别驾的夫人已经回府了,所以如今园中只有四公子的崔夫人了。”
“哦,我竟不知道……”郭照点点头,道:“不如你再去取一些,我们给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