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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些日子卞夫人看她的神色,她还记忆犹新。那抹藏在笑意中的审度,她也印象深刻。
曹植是她最宝贝的儿子,应当敬而远之得好。
“任姊姊,去吧。”曹植身姿敏捷地从亭中跳下来,走到任昭容身边,对她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
她微微俯下身,听得曹植在她耳边咕哝了几句,迟疑一下,答应了。
曹彰见他们两个说悄悄话,脸上一副老不乐意的神情,无奈他又不想随曹植一起去读书,此时也无话可说。
“二兄给你带了东西。”
这是曹植在她耳边说的话。
她半信半疑地等来了一支干枯的白茅。
怎么会有人在行军途中采下一支白茅往回送的?
“虽然二兄未说明这白茅是作何用的,但却并不难猜——”曹植将白茅递给她时,胸中有数。
除了以物寄情,馈与佳人,还能干什么用?
光滑的枯茎被任昭容拈在指尖,又听身前的男童念道:“白华菅兮,白茅束兮。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佳人离我远去,使我孤独如斯。
她头一次收到这样稀奇古怪的“礼物”,却没想到其中夹杂的含义如此暧昧不明。
曹植两手收回身后,稚气未脱的嗓音念着哀婉的弃妇诗,竟能吐露出一丝思念的美好。
“四公子……”任昭容闻之讷讷。
这个曹植,小小年纪就懂得这么多,日后长大了还得了?
人道才子总多情,从无例外。
曹植俊俏地眨眨眼,不再调侃她与曹丕,转而摊开一本书,做起正事来。任昭容也将白茅收起,放在看不见的地方,省得心神不定。
“这一卷,是二兄抄的。”曹植很快阅完一本,还将手上的书简向任昭容分享。
“抄的?”
“原本是钟元常钟先生的作品,父亲曾讨来借阅,二兄趁机手抄了一份,以便日后翻看。”钟繇是当朝名士,在文学与书法等诸多领域多有造诣,颇受人敬仰。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与钟繇交好的皆是俊彦雅士,其中就有尚书令荀彧。
曹丕喜欢他,并不令人意外。
任昭容将书简接过,正要看起,听得门“吱”声轻响,是何晏走了进来。他一袭宽大锦衣,照旧往自己的小角落里走去,似乎并没有看见他们。
曹植抬目看了一眼他这个名义上“兄长”,没有言语。
“二兄似乎很反感别人亲近他讨厌的人,”曹植意味深长道:“所以我们都离他远些好了。”
他后半句话像是开玩笑说的,明亮的双眸中闪烁着狡黠。可任昭容知道这并不是玩笑话。
那个寡言的少年有多沉默就有多霸道。
“二公子为何如此讨厌他?”她早将曹丕讨厌何晏的理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却还是想听一听官方的解释。
“二兄讨厌的人太多了,我可摸不清他的想法。”曹植挑挑眉,继续将注意力放在书简上。
“不过,他喜欢的人也很多。”半晌,他又抬头,说得高深莫测。
听了这句话,她沉默了。
本以为自己闯进了桑拿室,殊不知那却是个巨大的冰箱。这样忽冷忽热的心情,都只是因为曹植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她看着曹植稚嫩却精致的侧脸,这个小男孩随口的一句玩笑,搅得她心神不安。
而这玩笑的源头,是因为曹丕。
她没忘记曹丕是个要成为帝王的人,可他同时也是个普通的凡人。他喜欢曹卉,因为他们是家人;他喜欢夏侯兄弟,因为他们是挚友;他日后还会遇到自己喜欢的幕僚和可以倚重的能臣,当然也不乏各色各式的美人。
“任姊姊放心,二兄他那么挑剔,自然只喜欢好看的人。”众人都夸曹植小小年纪能说会道,随口一句就能赞得别人心里舒服受用,而任昭容听了,则有些心不在焉的。
他当然喜欢长得好看的人,那个被后人称赞同情,芳名流传千古的美人甄氏,就是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她思绪一转,目光落到竹简上一个个板正的字体上,少年的字就像他本人干净而沉默的面庞,正与她两两相对。
看着这些字,她无奈地笑了笑,又想起那句“之子之远,俾我独兮”。
现在想那些事真是庸人自扰。
暮色将临时,任昭容回到自己的房间,将那支白茅插在了桌案上的漆瓶里。下一刻,由南阳而来的噩耗也传进了司空府里。
原本受降的张绣于数日前起意反叛,曹军无备,受损惨重。大将典韦及曹操族子曹安民战死,长子曹昂与次子曹丕下落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标题!本来想一直沿用足风流的但是不想再被吐槽看成“足球风流”了=。=
燕歌行是曹丕先生所作的著名的怨妇诗,也是我国最早的七言诗,我以前最喜欢“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这句(笑)
现在最喜欢这句“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捧脸
于是这一部分的主题大概也暴露了什么………………
'首脑会议''群聊'
'昭烈帝'刘备:曹二最近越来越霸道了,你改名叫曹霸道得了
'魏文帝'曹丕:那是俺爹的江湖名号,俺不能抢
'晋宣帝'司马懿:……
'吴大帝'孙权:这浓浓的河南口音也是够了
'晋宣帝'司马懿:+1
'昭烈帝'刘备:反正你比你爹会把妹
'魏文帝'曹丕:叔你错了,俺只是追求质量,不像俺爹追求数量
'吴大帝'孙权:……竟无法反驳
'昭烈帝'刘备:@魏武帝
'阿瞒育儿园''群聊'
'曹家四聪'曹植:某人就是那种平时穿着无印花的白T恤,然后在大家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时候,掏出一只意呆利某大师の高级定制
'左青龙'夏侯楙:二傻专属
'右白虎'夏侯尚:尽显逼格
'我脸上没擦粉'何晏:心机婊
'曹家二傻'曹丕:↑素颜婊
对了我有没有宣传过【阿瞒幼儿园(332736587)】这个神奇的读者群?
(因为郭嘉篇不更新了,番外直接放群里当福利=3=)
☆、燕歌行二
任昭容第一时间去了丁夫人那,却没想到她是超乎寻常的冷静。如若不是任昭容确信整个司空府都得到了南阳的消息、来往进出的小婢也皆是一脸惶恐不安,她恐怕还以为丁夫人仍被蒙在鼓里。
“姨母。”任昭容握住丁夫人的手,发觉她手心冰凉。
“等吧。”丁夫人侧头看了看她,脸上的表情如同她的语气一样生硬寡淡。
眼下除了等,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每逢战事,都是女人们最受煎熬的时候。也许一战结束后,她们就成了丧夫的寡妇,或是失独的母亲。
没多一会儿,曹卉红着眼睛奔过来,她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姜氏,脸上的神情亦很焦灼难过。
“阿母!我要见那个回来送信的人!我要问清楚!”曹卉伸手拉住丁夫人的袖子,露出她洁白的手腕和那串碧绿的珠钏。
任昭容下意识向自己的左腕探去,摸到那串珠子,竟仍是冰凉的。
“带她去。”丁夫人抬了抬眼皮,对姜氏说道。
不等姜氏作答,曹卉已然再次咬着唇奔出去。
“竟然是因为一个野女人。”待她们都走后,丁夫人攥着的拳头又紧了紧。
她话语中的恨意令任昭容心头一凛。
提及张绣叛变的原因,来报信的人语焉不详。凡是涉及了曹操的私事,他们都是不敢妄议的,何况出了这样的事情,就是告诉卞夫人,也不能告诉丁夫人。
只是当报信人小心翼翼地提了一句“张绣的婶母”,丁夫人就什么都明白了。
但这等事,任昭容是无处得知的。此刻听到丁夫人这样说,她仍有些不敢置信。
招降张绣之后,曹操在营中春宵一度,对象是张绣的婶母。因此,张绣临时反叛,师出有名,一副势要血洗曹营的架势。众人心照不宣地认定,必是曹操一时得意忘形,色心大起,才强占了张绣的婶母。毕竟,谁会拿个寡妇的贞节名声当出兵的噱头呢?
丁夫人也是这样认为的。
她恨不得曹操吃上成百上千个教训令他知道追悔莫及,哪怕是被张绣乱刀砍死也好,都没道理让曹昂的牺牲成为他上课的代价。
然而曹操还是安然无恙的回来了,带着曹昂的灵柩。
任昭容同丁夫人惴惴不安地等了数日,终究没能等来曹昂的笑颜。那日陌上匆匆一别,竟是他们见的最后一面。
有谁能想到呢。
腕上的紫玉石如同千年寒冰制成的桎梏,将人的血液都冻住、锁住了似的,令人如同失了魂魄的木偶,怔怔地看着暗淡无光的棺木。
她真的没想到曹昂会死。他常说自己最为崇拜霍嫖姚,到头来只有早亡的命运与他相似。
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大笑着调侃自己:“当真讽刺。”
“可是我救了一个英雄,也算死得其所。”
她仿佛看见曹昂用释然地口吻笑着说道。
据说那一夜里混乱地分不清敌我,他在慌忙中将曹操推上了马,同近侍一起顽强抵抗。然,敌众我寡,青年终究不敌,死于乱军之中。
干涩的眼眶里忽然聚起泪水,任昭容眨了一下眼睛,将它们挤了出来,视野再次恢复清明时,一个穿着戎装的少年出现在焦点位置。
他的披风有些旧了,肩上还有未来得及扫去的尘土。他的侧脸像是也被冻住了,雕塑一样的看着前方的嘈杂混乱,仿佛事不关己。直到他感觉到她的视线,才微微动了动头,转过面来正对她的同时,也露出他右边面颊上的伤疤。
微斜的伤疤一路到靠近下颌骨的地方,足有三四寸长,此刻已经结疤,醒目地挂在那张木然的脸上。
有时,在一夜之间褪去稚嫩并不是一件很难办到的事。
曹丕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又若无其事地转了回去。
两人谁都没有在意这匆匆一瞥,任昭容拿起绢帕抹掉泪渍,趁所有人都没有留意她时收了回去,攥着绢帕的手将它扯得变了形。
如果她有能力阻止这一切。
如果她能……
曹操回来后,随丁夫人去了她的住处。任何人都没有靠近那儿,他们站在远处都能听到屋里传来的嘶喊声和器具破碎的声音,那是尘埃落定的声音。
他们这对夫妻终于在今日做了一个了结,曹操任由丁夫人发泄,可是无论怎样,曹昂都不会回来了。
任昭容躲在回廊后面等了许久,最终等到了曹操落荒而逃的背影。虽然她没有上过战场,可她莫名地就敢作誓,即便是被叛军穷追,他也不曾逃得这样落魄。
与她一同等的,还有风尘仆仆的曹丕。
她找了一个无人的死角,靠着廊柱坐在地上,双膝向前屈起,毫无坐姿。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有心情讲什么规矩。
故此,刚归家的曹丕只是换了一身衣服,似乎连卞夫人那里都没来得及去,就寻到了这里。
“去看看卉女君吧。”任昭容推了推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还有一个人同他们一样难过,甚至过而无不及。丁夫人现在是顾不上曹卉的,任昭容可以感受到,眼前这个少年是可以救命的依靠。
“我会去的。”他应下来了,却没有立即走开。
任昭容仰头看看他,他脸上的伤疤瞩目极了。
“会留疤吗?”不知为何,她莫名地在意,就连曹丕都略微吃了一惊。
“不知道,”他生硬地回答,道:“这几日梳洗时,那夜的场景就会重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