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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貅,你还有何话说?”夜凝尘坐在雕花屏风前五张座椅中间的位置上,向面色苍白、头上汗出如雨的聂貅淡淡问道。
“弟子无话可说……但此事与我师父无关,请掌门与诸位长老明鉴——”聂貅倒也算条汉子,一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一边却还想着替师父开脱。
“夏云岚——”夜凝尘并不理会聂貅后面的话,只向夏云岚问道:“你仔细看看,汤执事可是那日山洞中教你陷害本座之人?”
听得师父之言,夏云岚顺着夜凝尘的目光朝站在聂貅不远处的白衣青衫中年男子望去,但见此人竟是曾被自己怀疑过的汤耿义。
虽然耿汤义有极大嫌疑,而且他是聂貅的师父,但他的声音确与那日陷害师父之人有明显不同……
然而夏云岚只是略略犹豫了一下,很快斩钉截铁地道:“师父,不错,他就是那日教弟子陷害你的人——”
师父说他是他就是,不是也是。
夏云岚心里并无严格的是非观念,此刻众目睽睽之下,因不忍拂了夜凝尘的面子,扫了掌门的威信,便顺着夜凝尘的话道。
看这汤耿义那日审判师父时的脸色,夏云岚觉得,即使山洞里的中年男子不是他,他也决不是支持师父的势力。既如此,把他关进地牢,也不算冤枉了他。
不料夏云岚话音刚落,跪在地上的聂貅突然挺起胸膛怒声斥道:“夏云岚,你莫要血口喷人!我带你进后山山洞之时,用黑绫将你的眼睛裹得严严实实,你如何看得清山洞中人是谁?”
夏云岚转了转眼睛,正寻思着怎么答话,汤耿义已冷笑一声,对着众人高声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聂貅,你不必再与他们多说。横竖他们今日是打定了主意要与师父为难,公道自在人心,多说又有何益?”
这汤耿义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我被陷害了,但我什么都不说,任凭你们处置就是。
夏云岚偷偷看了夜凝尘一眼,她觉得那日山洞里的人确实不是这汤耿义,但如果师父需要,她一定会想法子证明就是他。
夜凝尘暗夜深潭般的目光此刻锐利如鹰隼,直视着汤耿义不紧不慢地道:“十二月初四夜,子时到丑时之间,值夜的弟子亲眼看到凝晖阁里有人出来,绕道紫杉林后不见了踪影。你如何证明那个人不是你?”
“我何需证明?”汤耿义仰天笑道:“夜凝尘——你知我向来对你不服,所以不过想要借此机会铲除异己罢了。十二月初四夜,我好好地在凝晖阁里睡觉,值夜的弟子也是你的人,他们要怎么说,还不全凭你的意思?就像你的好徒儿夏云岚,眼睛被蒙得严严实实,倘能毫不犹豫、大言不惭地认出我便是那山洞中害你之人。”
“汤执事——”夏云岚心里很是惭愧了一下,嘴里却义正辞严、理直气壮地道:“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虽被蒙住了眼睛,可不曾被蒙住了心。你以为那日故意变了声音,我就听不出来是你么?你也太小瞧我这掌门弟子了。”
“你听出来是我?”汤耿义看着夏云岚嘲讽地道:“你既听出来是我,上次在这紫微殿中,你师父受审之时你为何不指认于我?怎地隔了这许多天,你倒突然认出我来……”
“呵呵,你真以为我那天不曾认出你来么?”夏云岚知道,此时来不得半点儿犹豫,是以不等汤耿义话音落去,立即接口道:“你也不想想,那么多执事之中,我为何偏偏与你搭讪?你可知其时我已发觉你气场不对,待听了你的声音之后,更觉你声音有异。但师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暗示我不要打草惊蛇,我这才暂且放过了你……”
“夏云岚,你胡说八道!”聂貅愤声打断了夏云岚的话,用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的眼神怒视着她道:“我不信你能隔着黑绫凭声音认出面前之人……你若真有这等本事,咱们现在就来做个验证——”
“验证就验证,难道我还怕你不成!”夏云岚毫不退缩地仰起了下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聂貅道:“我来问你,那天夜里你是不是点了我的肩井穴和哑穴,叫我既说不出话,又动弹不得?”
“是又如何?”听到夏云岚竟真敢答应做验证,聂貅的声音不由有点儿底气不足。
夏云岚听出了聂貅的心虚,越发笃定而自信地道:“你过来,再点上我的肩井穴和哑穴,然后用黑布蒙上我的眼睛,咱们还原一下那夜的情形。”
聂貅的目光看了看汤耿义,又看向夜凝尘和四大长老。他已经感觉出,夏云岚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大殿之上夏云岚让他出手,会不会趁他出手之际,故意装作受伤,以此诬告他杀人灭口?
看那聂貅的脸色,夏云岚已猜出了他的心思。她不屑地笑道:“聂师兄,你放心,即便你借机伤我,我也决不赖你想要杀人灭口。如何?”
“好。”掌门和四大长老既无阻止的意思,又得了夏云岚这句话,聂貅再无顾忌,从地上跳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夏云岚扑去。
夏云岚巧妙地向旁滑开半步,侧身卸去了聂貅大半儿力道。
聂貅原想趁此机会封死夏云岚的哑穴,使她再不能开口指认师父,不料如意算盘落空,只像那日一般轻轻点住了夏云岚的穴道。
“嘿嘿,聂师兄,还有蒙眼的黑布呢……”夏云岚笑道。
聂貅正欲撕下自己的一片衣襟蒙住夏云岚的眼睛,闻言突然怔在当场。
大殿中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明明点中了夏云岚的哑穴,怎地夏云岚竟能开口说话?
夏云岚晃了晃身子,活动了一下手脚,促狭地朝呆愣的聂貅挤了下眼睛道:“聂师兄,你那晚竟看不出来,我只是装作被你点中了穴道,实则想看看你劫持了我有何目的吗?”
“你……”聂貅想要说些什么,却惊愕得不能开口。
“夏云岚,你不过略略懂些移穴换位之术,就敢在这里戏耍我们师徒么?”汤耿义突然厉喝一声,恼羞成怒间不顾身份地出手向夏云岚头上拍来。
☆、第299章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原本完美无缺的计划被夏云岚破坏,此刻又被夏云岚死死咬定自己是陷害掌门之人,他对夏云岚委实是恨之入骨,便是死也要拉了夏云岚做个垫背的。
夏云岚正在一心对付聂貅,没想到汤耿义突然向自己发难,其手法之凌厉、力道之毒辣实平生所罕见。
她大吃一惊,待要狼狈地就地滚开,不想汤耿义的手刚刚触及自己发梢,数股迅猛的力道已从不同方向击向汤耿义身上。
但听“呯呯”数声,汤耿义仰面跌倒在地,胸前一股血柱溅起数尺。可怜一代高手,竟在四大长老的合力一击下顷刻毙命。
“师父——”聂貅大叫一声,一边扑向汤耿义身旁,一边手忙脚乱地想要捂住汤耿义胸前的伤口。
夏云岚怔了一下,脑子里有片刻眩晕。
这种场面,前世的她太过熟悉。那种血腥味,那种鲜血飞溅的场景,即使隔着几个世纪,隔着不同的时空,也丝毫没有令她生疏。
她微微垂下了眼睛,强忍着心中厌恶的感觉,慢慢朝后面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温长老——”夜凝尘的声音忽然道:“汤执事已死,余事便由你们戒律堂处理,本座要即刻回青鸾峰准备一下去天武城的东西。”
“谨遵掌门之命。”温长老恭敬地拱了拱手。
夜凝尘走过大殿时,看了呆呆的夏云岚一眼道:“你还在这里做什么?”
夏云岚回过神来,忙将目光从汤耿义尸体上移开,向四大长老匆匆施了个礼,转身跟着夜凝尘向大殿外走去。
走出殿门之际,大殿中忽然传来一个凄厉的声音:“夏云岚——你害死我师父,我此生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不用说,是聂貅的声音。
夜凝尘顿了一下,修长的手指慢慢握成了拳头。
夏云岚却仿若未闻,只向夜凝尘浅浅笑道:“师父,咱们快走吧,还是青鸾峰上清静。”
做鬼也不会放过她的,又岂止聂貅一个?若世上真有鬼魂,她夏云岚几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不过,这聂貅也实在无理。她看得清清楚楚,虽是四大长老同时向汤耿义出手,但给予汤耿义致命一击的,实则是温长老的那一掌。怎地聂貅不去找温长老报仇,却做鬼也不肯放过她呢?
好在她也不十分在乎,杀的人多了,替人背的黑锅更是不少,哪里能够事事计较个清楚明白?
回到青鸾峰,走在散发着淡淡草木香的山道上,夏云岚的心情轻松了许多。
“师父——”夏云岚长长吐出一口气,随手折断探出路边的一截小树枝道:“弟子说句实话,其实那汤耿义有可能并不是雪夜紫微峰后山山洞里的人……”
“你觉得不是他?”夜凝尘回过头,一勾弯月下眯了深不可测的眸子道:“那你为何要一口咬定是他?”
“这个……不是师父的意思么?”夏云岚拿手里的树枝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狐狸般地笑道:“我见师父对他无甚好感,自然要替师父收拾了他。但师父须得提防着,或许还有另外想害师父的人藏在暗处。”
夜凝尘盯着夏云岚看了好一会儿,目光里突然舒展出一丝笑意,声音温和地道:“云岚,你不必担心,本座并不曾冤枉汤耿义。”
云……云岚?
夏云岚瞪大了眼睛。师父叫她的名字叫得这样亲切,她的心跳不由得停顿了半拍,好不容易方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可他的声音与那日山洞中人的声音……”
“本座曾经调查过,他私学了繇山万卷楼中秘藏的变声之术,是以你听不出他声音的变化。”夜凝尘淡淡道。
“变声之术?”夏云岚大感好奇。
在二十五世纪,人的声音可以通过随身设备任意改变,是以她对变声方法虽有所涉猎,却并不曾在上面花费过多时间。没想到在这古老的苍云大陆,居然还有这样的学问。
她的光能微机中目前尚未发现变声功能,二十五世纪的随身设备又不曾带过来,甫一听到这门学问,她不由得兴致盎然地道:“师父,你也学过变声之术吗?你是否经常改变自己的声音?”
“江湖上行走,有时候自然难免……”夜凝尘迟疑了一下道。
“可是师父的面具人人都认得,改变了声音又有什么用呢?”夏云岚踮起脚尖认真看了看夜凝尘的面具,笑嘻嘻地问道。
“本座并不是时时戴着这张面具的。”不知为何,夏云岚凑近的时候,夜凝尘突然猛地转过了身子,大步向前走去。
“师父——”自己只是想研究一下师父的面具而已,师父躲得这么急做什么?好似被自己非礼了一般……
夏云岚有点儿郁闷,赶忙丢掉手里的树枝,快步跟上去半是解释半是讨好地道:“弟子只是想看看你的面具而已,你这张面具戴起来似乎不大方便……弟子有一门手艺,可以用寒水石粉和其他一些东西制作出简单好用、舒适透气的人皮面具,如果师父需要……”
“不用了!”夜凝尘疾步如风,眨眼间已经消失在夏云岚视线之外,只有淡淡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道:“本座已经有了。”
“哦……”夏云岚挠了挠头,不知道师父的人皮面具是什么样子的?
她有些好奇,同时又自信在这苍云大陆上,除了从真人脸上揭下来的皮之外,没有人制作人皮面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