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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长歌心下一沉,正准备开口反驳,叶天钰的身后狂风卷浪般传来成千上万个声音。
“恭迎长孙妃回京——恭迎长孙妃回京——”其声音之洪亮,足以让远山皇家寺庙里千斤重的青铜钟发出金鸣声。
城门亦随着这响彻天际的洪亮声音缓缓打开,百里长歌越过叶天钰的身子往后看去,城内密密麻麻跪了一地百姓。
难怪,风弄刚才会说城门后的人至少上千,原来叶天钰准备了这致命的一招等在这里。
胸腔中怒气翻涌,百里长歌死死咬着牙,锦袖中拳头紧握,修长的
握,修长的指甲嵌进掌心,她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目光淬了毒一样盯在叶天钰身上。
想不到,万万想不到,叶痕才放出他们俩在一起的消息准备让天下人的舆论盖过她和叶天钰的那一纸婚约,叶天钰竟然利用百姓来个“万民迎接长孙妃回京”,这种史无前例的轰然举动,也只有他这个受尽梁帝宠爱的皇长孙敢为了吧?
百姓恭迎声不断,声音浪潮般一阵一阵席卷临阳帝都五十六坊。
百里长歌艰难地将目光往旁边一瞥。
裴烬显然没料到皇长孙会来这招,也同百里长歌一样紧捏拳头,脸色铁青,胸口气得一鼓一鼓的。
叶痕淡然如刚才,只是望向叶天钰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森然的冷意。
良久过后,城内百姓声音停止。
叶天钰站在原地不动,目光转到叶痕身上,轻笑一声,“滁州大坝的修葺,辛苦十五皇叔了。”话完,再次看向百里长歌,声音中含了一丝嗔怪,“爱妃,十五皇叔不辞辛苦一路护送你回京,你别淘气,赶快下来给长辈行谢礼。”
“长孙殿下是否认错了人?”百里长歌虽然怒极,可她知道叶天钰此人手段了得,若是就此发怒反而落入他的圈套。此时的她反而平静下来,抱着嘟嘟缓缓下了马车,微笑,抬头,再度与叶天钰四目相对,语气轻缓随意得好像羽毛滑过肌肤,“本王妃乃晋王世子的亲生娘亲,长孙殿下莫要乱了辈分,让天下人嘲笑才是。”
此言一出,叶天钰身后明显传来百姓们的狠狠倒抽气声。
裴烬瞳眸一缩,不敢置信地看向百里长歌,他原以为在凉城那夜她自称“本王妃”只是为了气他,没想到她竟然在皇长孙面前当着帝都五十六坊的百姓亲自承认她就是晋王世子的亲生娘亲。
百里长歌的这句话显然比叶天钰让万民恭迎长孙妃还要让裴烬难以接受,他一手抓住心脏处,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和那里的疼痛,但终归抵不过火气攻心,霎时一口血雾喷涌出来。
叶痕在听到百里长歌不容置喙的声音后,愉悦地弯了弯唇,而后听到裴烬吐血的声音,立即收敛了笑容望向他,声音多了一丝僵硬,“你没事吧?”
“没事……”裴烬虚弱地摇摇头,撩起袖子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
百里长歌站在前面,自然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目光如炬,毫不畏惧地对上叶天钰的视线。
叶天钰脸上的笑容在听到百里长歌的话时瞬间僵住,随后转化为阴冷,声音也褪去了最后一丝柔和,“你可知道自己刚才在说什么?”
“我很清楚。”百里长歌一字一句,“清楚至今封存在武定侯府的那道赐婚圣旨只不过是皇帝控制朝局的一小盘棋,而你我都是这上面的棋子。我还清楚,我对长孙殿下您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当初陪您完成三礼是逼于对皇权的无奈。”
说罢转眸看着骑在马上的叶痕,抱着嘟嘟的双臂紧了紧,再度缓缓开口,瞳眸中溢满了温柔,“我最清楚的是,我喜欢的人,我想厮守一生的人,我认为重于天下的那个人是叶痕,也只有他,才能让我不顾一切。”
“皇长孙可听清楚了?”叶痕从百里长歌身上收回目光,温柔消散,只剩冷意,嘴角嘲讽毫不留情地对着叶天钰,“本王的爱妻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们在三年前就已经有了孩子,她怎么可能成为长孙妃?今日之举,皇长孙实在太欠缺考量,须知这样史无前例的大事,会被史官载入史册,难道你要让我大梁皇室颜面尽毁,让后世子孙唾骂千年吗?”
“十五皇叔——”叶天钰出声打断叶痕的话,目光依旧阴冷,“皇爷爷明旨昭告天下武定侯府嫡女百里长歌嫁入东宫为长孙正妃,你以为这是儿戏?”
叶痕声音清淡,“本王与百里长歌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结为夫妻,三年前生下小世子。东宫隐卫上万,况且皇长孙如此精明,在父皇下旨之前必定是让人细细查探过百里长歌事迹的,可皇长孙你明知百里长歌已经是本王的爱妻,竟然还央求父皇下旨纳她为妃,你置父皇的威严于何地,又置天家的颜面于何地?”
“哗——”
叶痕此言无异于深水炸弹,瞬间将那跪了一地的百姓炸得七荤八素。百姓们顷刻间喧哗起来。
百里长歌嘴角翘了翘,想着叶痕确实很会说话,明知这桩婚约全是梁帝一手操纵,他却拐个弯把梁帝摘干净,说东宫其实早已查清楚他们俩的关系,再把请求赐婚这件事统统推到叶天钰身上。
赐婚圣旨是数月前颁布的,而她和叶痕早在五年前就认识并成了婚有了孩子。
这样的说法一出,孰是孰非,百姓心中自有论断。
叶天钰脸色黑到极致,握住缰绳的手指紧了紧,叶痕扭曲事实,将赐婚的主意推给东宫,他自然再无法用圣旨来反驳,因为那样做的话就直接将所有的罪责推脱给了皇帝,这桩罪,他担待不起。
百里长歌目光平静,安抚了怀里有些躁动的嘟嘟后再度抬眸,她一直在等叶天钰用赐婚圣旨来说事,只要叶天钰敢说出他们俩抗旨的话,他就等于将赐婚的主意推脱给梁帝,也就间接控诉了梁帝昏庸到明知她和叶痕五年前就已经成了婚还下旨赐婚。
只要叶天钰敢说,后面就有好戏看!因为凭借梁帝的性子,定然是不会亲自
是不会亲自承认赐婚主意出自他自己的,那么他便只能暗自吞下这个哑巴亏,然后惩罚东宫。
届时,那道赐婚圣旨便成了一个非常有力的巴掌,不仅打肿东宫的脸,也会反手给梁帝一耳光。
但很显然,叶天钰早就想到了这一层,他紧抿着唇瓣,一言不发眯着眼睛看了百里长歌好久才轻笑出声,“爱妃别闹了,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吵嘴惹你不快以至于你一怒之下离开帝京,碰巧遇到十五皇叔,怒气未消才会想到用这种办法来刺激我。我在这里当着天下百姓的面给你赔个不是,你不要生气了可好?”
“哗——”
百姓再一次炸开锅。
竟然是长孙妃与长孙殿下吵嘴一怒之下跑出了帝京,为了刺激长孙殿下才会说出刚才那番话?
伏跪在地上的百姓齐齐抬起头,都将目光落在双手抱着嘟嘟的百里长歌身上,有探究,有打量,有担忧。
叶天钰眸中精光一闪,顺势跳下马,单膝跪地,拔高声音,“请长孙妃回家!”
这句话喊得非常有水准,他不说回城,不说回东宫,说的是回家,那么就足以说明皇长孙非常在意长孙妃,二人虽然还没大婚,但皇长孙早已将她视为一家人,更何况十年不出东宫的长孙殿下纡尊降贵单膝跪地给长孙妃赔不是了,这份情谊,不可谓不深重。
百姓们见状,风向立即就变了,赶紧又伏跪在地上,洪亮的声音一潮盖过一潮。
“请长孙妃回家——”
百里长歌银牙都快咬碎了,此时的她只想冲上去狠狠捅上叶天钰一刀。
她这么想,也正准备这么做。
叶痕看出了她的意图,赶紧打马走上前,压低了声音道:“长歌,稍安勿躁,现下无论他说什么我们都不要进城,也不要有任何过激回应,后面的事我自有打算,你放心,我叶痕还不至于弱到连喜欢一个女人都没法紧紧抓在手心,要处处受制于人。”
他的声音向来对她都能起到安定的作用。
百里长歌听闻后果然慢慢平复了心绪。
嘟嘟不明所以,一脸茫然地看着百里长歌,“麻麻,我们为什么不走了?”
“先休息一会儿。”百里长歌对他笑了笑,摸摸头温和道:“等你爹爹休息够了我们就启程,到时候回了家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
“麻麻回去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吗?”嘟嘟大眼睛忽闪忽闪。
百里长歌看了一眼叶痕,然后点点头,“嗯!”
嘟嘟面上一阵欣喜,继续窝在百里长歌怀里。
没得到百里长歌的回应,叶天钰缓缓抬起头,面露温柔和歉疚,“长歌,坊间有句话说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你看我们俩上次吵嘴都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不等她反应,叶天钰又继续道:“你都不知道,那天你出了东宫后我痛心疾首,以至于寒疾发作昏厥了好几天,等我醒来遣人去武定侯府的时候才知道你一怒之下离开了帝京,苍天不负我,终于等到你回京,你别再生气了可好,我们回去把剩下那几道礼走完就选定日子大婚。”
这语气,这表情,这深情,活脱脱将一个痴情种演绎得淋漓尽致。
百姓们被他感动得几欲垂泪。
百里长歌狠狠啐了一口。见过不要脸的,就么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如果不是叶痕阻拦,她一定早就冲上去将叶天钰活活撕成碎片!
魏俞始终坐在车辕上,方才百里长歌说出的那番话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心中为王爷高兴,虽然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以后意味着什么,但王爷等了晋王妃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不管她是不是真正的那个晋王妃,只要是王爷喜欢的,那也就是他心目中的晋王妃。
眼尾瞥见百里长歌抱着嘟嘟在下面站了好久,魏俞赶紧跳下车走上前来轻声道:“长歌小姐,将小世子交给奴才吧!”
“魏俞,以后叫她‘晋王妃’。”叶痕在一边提醒魏俞,随后看向城门后的百姓,高声道:“诚然,各位应该都知晓五年前新落成的晋王府邸失火一事,当年本王有幸从火海中逃出来,但全身都被烧伤,原以为此生就此了结,没想到我在生命即将终结那一刻遇见她,百里长歌,也是百草谷谷主的亲传弟子,是她心善救了本王一命,本王才能有机会回京继续侍奉父皇,如今,皇长孙要本王将救命恩人割让给他,还请大家评评理,本王怎能做出此等忘恩负义而又违背纲常之事?”
百姓们这一次是彻底懵了,两边都说得有理有据,到底哪一边说的才是真话?
百里长歌听完后脸色微微变,叶痕竟然将晋王妃做的那些事推到她身上?
这一刻内心如同打翻五味瓶,滋味无法言说,但她也深知眼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只得抿了抿唇。
将嘟嘟交给魏俞后,她退到一旁,不打算再多说。
正在胶着之际,城内有太监的高喊声传来,“小郡主到——”
百里长歌眸光一动,这个时候会出皇城的郡主……
太监高喊声音还没落,一阵飞扬的马蹄声便迅速冲到城门口,马是毛色纯正的汗血宝马,马上的人一身银色盔甲,头盔上红色璎珞随风摇摆出潇洒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