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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家在府中积威甚重,她这一开口,众人无不惧怕,那几个小鬟更是吓得不敢再哭,软着手脚又从地下爬了起来。
见她们重又站好,陈滢便道:“这玉鼎的底座是一整块冰玉,乃是灵气最浓郁之处,一会我叫到名字的人,需得将手伸进鼎中,掌心紧紧抵在底部,然后听我的问题做出回答。”
言至此,她又加重了语气,肃然道:“你们要记住,回答问题的时候,手掌必须紧紧按住底座,否则便验不出真假了,可听明白了么?”
房间里响起了一阵参差不齐的回答,表示她们都听明白了。
陈滢满意地点了点头,便看向了方才领头哭的那个小丫鬟,说道:“大篆,你留下来,第一个验。”又转向余下众人:“你们跟着芙蓉去旁边梢间,一会儿凡我叫到名字的,便过来验证。”
众人尽皆应是,便随着芙蓉退去了耳室,唯有那个叫大篆的小丫鬟抹着眼泪留了下来。
她是鸣风阁的二等丫鬟,大篆这名字还是陈滢替她取的,另还有小篆、大雅、小雅等三人,与她亦是一样的等级。
“大篆,你过来。”陈滢放缓了声音道。
大篆束手走了过来,小脸儿白得跟纸一样。
“来,把手伸进去,手掌紧紧抵在底座那里,然后回答我的问题。”陈滢的语声含着诱导的意味,听来倒是比往常柔和了些。
大篆怯生生地点了点头,将手伸进了玉鼎中。
这一刻,东西两侧悄无人声,越发令得这主仆二人的对话清晰起来,立在梢间儿的众仆役虽看不见隔间儿的情形,然只听这一番对话,便能想见场中情形,一时间俱皆惕然。
短暂的安静过后,那东次间儿便响起了陈滢的语声:“你的手掌放在那底座儿上了么?”
“回姑娘的话,放……放上了。”这是大篆在说话,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房间里传来了陈滢“嗯”的一声,随后,便是她清晰的问话声:“大篆,我来问你,这个纸人儿是你放在我书房的么?”
“回姑娘的话,不是……不是婢子放的。”大篆像是快要哭出来了,声音颤抖得厉害。
听了她的回答,陈滢仿佛挺满意,再度“嗯”了一声,又问:“那我再问你,在今日之前,你可曾见过这个纸人儿?”
大篆的语声依旧带着哭音:“回姑娘的话,婢子没见过。”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便是陈滢的语声响起:“把两只手都翻过来给我瞧瞧。”
这一番对话,一字不落地传去了梢间,所有人都听得清楚,每个人皆是面色苍白。
在听到陈滢让大篆将手翻过来给她看之后,那房间里便没了声音,再过了片刻,便听见陈滢唤道:“小雅进来。”
却原来是大篆已经验完了,轮到了第二个人。
那个叫小雅的丫鬟比大篆好些,只是脸色白得厉害,在芙蓉的陪同下,步履蹒跚地去了东次间儿。
众人立在梢间儿安静地听着,便闻陈滢也问了小雅同样的问题,问完后亦是悄无声息,也听不出结果如何。
就这样一个挨着一个,很快地,众人便皆验完了真假,梢间里已然空无一人,倒是那东次间儿的屏风后头,影影绰绰地站了不少人。
见八名仆役尽皆在屏风后站定,陈滢的面上便又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立在高几前吩咐道:“芙蓉,将屏风撤了罢。”
芙蓉应声是,挑帘叫进来几个粗使婆子,快手快脚地便将那屏风皆撤掉了。
到了这时,众仆役才发现,原来她们每个人都是单独立在一扇屏风后头的,如今屏风没了,她们仍旧是面朝着主座的方向站着,其中的大多数脸色都很难看,那几个小丫鬟更是面若死灰,唯有少数一两个人,瞧来还算镇定。
陈滢的视线,便在那少数一两个人的脸上缓缓滑过。
知实,便是这少数人中的一个,这是因为她知道首尾,而另一个人么……
陈滢面上,涌出了一个迹近于嘲讽的淡笑。
“花嬷嬷。”她唤道,语声平静得听不出一点起伏。
花在圃家的应声上前,恭声道:“奴婢在。”
陈滢笑容古怪地看着她,抬了抬下巴:“劳驾,请您将两只手摊开给我们瞧瞧。”
说这话时,她语声如常、面无异色。
花在圃家的闻言,神情稍显不安,往两旁看了看。
所有仆役皆是两手紧握成拳头,躬身而立,连头都不敢抬。
第119章 心理游戏
花在圃家的面上的不安仿佛扩大了几分,迟疑片刻后,便摊开了两手。
那是一双并不显老、很干净的手,掌心白白净净地,显见得这手的主人平常不做粗活,保养得宜。
“嬷嬷的手可真干净。”陈滢品评似地说了一句。
花在圃家的忙垂下了头,恭声道:“奴婢不敢当姑娘的夸奖。”
陈滢往两旁看了看,蓦地一笑:“来,你们也都把手掌摊开,给花嬷嬷瞧瞧。”
众仆役闻言,这才放松了拳头,依言摊开了掌手。
花在圃家的扫眼看去,心头蓦地重重一跳。
包括罗妈妈、寻真、知实在内的所有人,居然皆是两掌泛红!
花在圃家的似乎有点不敢置信,用力地眨了眨眼睛,甚至还将手揉了几下,再睁大了眼睛细瞧。
没错儿,所有人都红着两只手,唯有她,双手皆净。
花在圃家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我诈了一诈,果然就诈出了你这内鬼。”陈滢的语声平静极了,不见一丝怒意:“花嬷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却是上了我的当。”
“奴婢不明白姑娘的意思。”花在圃家的颤抖着嘴唇说道,惊慌的视线掠过两旁那些红色的手掌,额头已然见汗:“奴婢……奴婢这手上很干净,姑娘不是说那问心鼎能验出真假话来么?奴婢的手根本没变红,怎么……怎么姑娘就说奴婢是什么……什么内鬼?”
“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我在使诈。”陈滢用着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抬手在玉鼎上抚了抚,叹了口气:“这世上,哪里来的能验出真假话的问心鼎?这不过就是个普通的小玉鼎罢了,之前那些话,都是我临时现编的。”
花在圃家的悚然抬头,苍白的脸上现出了震惊,复又转作了茫然。
数息后,她方才惊觉自己失了礼,慌张地又把头给垂下了。
直视主子是很失礼的行为,她这个积年老仆,骨子里已经被这些规矩和法则渗透了。
“可是……可是……姑娘方才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儿验证了,姑娘说了假话,那手掌就变红了,怎么就……”她喃喃地道,反复地看着自己的掌心,仿佛没听懂陈滢的话。
也或者,她是想要再挣扎一下罢。
陈滢凝目看向她,神情很是耐心:“想必花嬷嬷不明白,为什么你的掌心这样干净,反倒会被我说成是内鬼。而其余人等掌心发红,却反倒成了好人。其实,这道理很简单。”
一面说话,陈滢一面便将那玉鼎倒提了起来。
“哐当”,从那鼎中竟掉出了一样东西!
众人皆吃了一惊,齐齐定睛看向地面,却见那掉出来的东西,居然是个巴掌大小的铜制印色盒儿。
陈滢弯腰拣起印色盒儿,举高了让众人看清,唇角微动,似有笑意浮现:“我,以及你们中的大多数人掌心之所以会变红,那是因为在玉鼎的底部,放着这么个印泥盒子。”
花在圃家的怔怔看向陈滢,面色愈加茫然,显然糊涂了。
事实上,除了许老夫人并许氏之外,余者也皆不明所以。
“我说三丫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沈氏再度发挥她好奇宝宝的特长,头一个问了出来。
这个玉鼎是陈滢亲自从库房捧出来的,谁也不知道她动了什么手脚。而她们几个长辈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听从她的调度,配合她演了出戏而已,至于中原委,沈氏却是一点都不知道。
见她如此问,陈滢便向上微一躬身,说道:“祖母、大伯母、三婶母,这其实就是个心理游戏罢了。”
“心理游戏?”沈氏立马就挑出了这个新鲜词儿,一脸怪异地看着陈滢:“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所谓的心理游戏,是指依据通常情形下人的心思而设置的一种验证方式。”陈滢解释地道,一面便将印色盒儿并玉鼎皆放在了高几上,“这玉鼎是我特意挑的,其底部有个不大不小的凹槽,恰好能容下这印色盒儿。而这个印色盒儿,便是验出真话与谎言的关键。”
说到这里,她略略一停,举目环视众人,面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我想大家一定都还记得,验证时我曾一再强调,要所有人将手掌紧紧贴在底部回答我的提问。而只要将手掌紧贴底部,就必定会染上印色盒儿里的颜料,手掌也一定会变红。”
说到这里,她古怪而安静的笑容里,添上了一笔兴味,漫声道:“可是,却有一人没有这样做。”
房中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花在圃家的。
陈滢也在看着她,面上蕴着一缕浅笑,道:“花嬷嬷的手掌如此干净,这便表明了一件事——你根本就没有将手掌贴在玉鼎的底部。”
说着这些话时,她微微侧首,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笑问:“在此我倒想问一问花嬷嬷,何以你竟不肯将手放在玉鼎的底部呢?你,在怕些什么?”
花在圃家的张开了嘴,似是想要回话。可是,再下个瞬间,她苍白的脸色,就一点一点地灰败了下去。
陈滢不再看她,转首环视众仆役,面上的笑意继续加深:“只要问心无愧,又何惧这所谓的问心鼎?我今日委实很欢喜,你们都很诚实。正因为你们与魇胜之事无关,所以也就不怕被这所谓的冰玉验真假。而那些心里有鬼的人,自然不敢去冒这个险。”
听得此言,沈氏终于恍然大悟,一旁的许氏亦点头道:“三丫头这法子巧妙。那些不怕验真假的,自然就敢将手掌贴在玉鼎底下回话;而那心中有鬼的,回话时这手掌便悄悄悬在半空,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岂料正入榖中。”
“这话很是。”陈滢赞同地点了点头,接口道:“在设计……安排这个心理游戏时,我特意提出了两个问题,这其实也是有所考量的。前一个问题针对的是执行者,而后一个问题则是针对中途转手的那个人。在我的预想中,这种事情多半中间要转几道手,因此内鬼很可能也不只一个。只是我没想到,花嬷嬷居然是亲自动的手,这倒也真是省了我的麻烦。”
第120章 二夫人到
“奴婢……奴婢冤枉……”花在圃家的“噗嗵”一声便跪在了地上,颤声喊起冤来:“奴婢就是一时……一时怕了,这才没敢……没敢把手贴在鼎底下。老太太,奴婢冤枉……”
这微含嘶哑的声音响起在明远堂之中,听来很有些刺耳。
许老夫人略略一抬手。
一旁的芙蓉立时会意,提声吩咐:“来人,请花嬷嬷下去坐着。”说着又转向花在圃家的,好言道:“嬷嬷好歹收敛收敛,也好留两分体面。”
这近乎于温和的一句话,听在花在圃家的耳中,却比那晴天里的霹雳还要惊人。
许老夫人根本就没给她喊冤的机会,甚至连多问一句都不肯。
难不成,这一回她真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她不由越想越惧,身子抖得几乎跪不住,却也不敢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