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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又道,“如果他把这道折子送到程阁老手里,让程阁老看着办,不是更妥当么?难道他担心程阁老会把折子压下?这就有些荒谬了。朕与内阁每日经手的折子,不论是数落朕的,还是弹劾程阁老的,都不曾落下一份。程阁老若是连秉公理事都办不到,那是不是朕瞎了眼?”
厉阁老忙道:“林茂青是觉得此事非同寻常,说重了就是程阁老私底下甚是凉薄,甚至有欺君犯上的嫌疑。臣初时看完折子,都是心里打鼓,何况林茂青那样的年轻人?”
皇帝笑了,“这样说来,你是觉得这些事都是真的了?”
“臣不敢,只请皇上明察秋毫。”
皇帝沉默良久,到底是没压住火气,责问道:“你虽非首辅,也是日理万机,不关心天下苍生的疾苦,却怎么关心起别人膝下无子、女儿的来路了?你想要朕怎样明察秋毫?说程阁老过继舅兄的女儿是错,还是说为了收养次女有个名正言顺的说法从而以纳妾为名头是错?又或者,你想与林茂青一样,把程家次女的出身说成是罪臣之女?!”
“臣万万不敢!”厉阁老慌忙跪倒在地,手指已有些微微发抖。
皇帝冷哼一声,“没有亲生骨肉,便是心里有别人?程阁老在十年前就能休掉发妻另娶,他可曾有过这种意图?一个女子生不出儿子,你有本事就给她找秘方治病,没本事也该管好自己的嘴!”
大冬天里,厉阁老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
“朕要的大臣,只要不是背地里男盗女娼仗势欺人,怎么过日子都行。有些事情,朕从年轻的时候就略有耳闻,不需派谁亲自查证就能想见到。若是想追究,真不用谁把弹劾的折子送到龙书案上。同理,你今日虽然行事糊涂,但朕不会怪你,毕竟,你在公事上不曾行差踏错。至于程阁老两个女儿的来历、出身,朕比你清楚,程家次女并非罪臣之女——不过是一个书生站错了队,弄得家门没落。”
厉阁老心里惊诧,面上却是恭声称是,磕头认错。
“林茂青举荐的人,该用还是要用,君无戏言。但林茂青其人,你看着发落掉吧。让他外放,或是歇息三五年。”皇帝语声停了停,语重心长地道,“日后不要总盯着别人的门生、家事,别人反过头来盯着你这些的话,你又当如何?你真敢拍着心口说比谁都干净磊落?若真如此,厉夫人搬弄是非的事情又是因何而起?朕的朝廷,向来只谈朝政,只在刑律上惩处官员,那些杂七杂八的手脚,收起来为好。有些事情,朕不是没看到,只是不想看得太清楚。”
厉阁老讷讷称是,行礼告退。
皇帝看着他的身形远去,面色愈发沉冷。
他是真的很厌恶这种打压同僚的手段。如果这种事情成了风气,官员会相互攀咬,为了避免被谁弹劾,会更加不择手段地发展裙带关系,以图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时候,有个说话有分量的人站出来为自己开脱。
等到官员们没得攀咬了,就该轮到他这皇帝了,咬他的皇后、嫔妃、皇子、皇女,直到咬到他身上。
到那个地步,朝堂就再不是朝堂,臣子会沦为随时数落别人家事、当街骂街的泼妇。没人会再为军国大事呕心沥血,弹劾的人不允许。
到那个地步,还想开创盛世?不被官员们气得吐血而亡已是万幸。
程阁老一事,最先提起的,是刘允。刘允听说了一些风声,又明白他不想失去左膀右臂的心思,便委婉地说了两次。
他比程阁老年长几岁,登基时尚年少。他从磕磕绊绊到最后说一不二,与程阁老在官场上的经历大同小异,由此,对程阁老的一些事情,私底下其实也好奇。
三十来岁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程阁老膝下无子,询问过几句,程阁老只是洒脱一笑,说程家还有嫡出的子嗣,不见得就非得是出自他膝下。
他想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况且,程阁老算是信奉道教的人,对这些事情自然看得开。
前一阵刘允旧事重提,是因为听到的一些是非,都是出自程夫人之口。
他觉得有必要给程阁老提个醒。上一次,程阁老进宫求见,为的是把誊录的出自商陆之手的文章拿给他看,意在举荐贤人。
他看过之后,很是满意,说你看着办就行。
程阁老却是苦笑,说这个商陆文采出众,但人品如何,就不好说了。
他就问这话从何说起。
程阁老面目难色,他便挥手将近前服侍的宫人遣走了
程阁老把林茂青举荐在先的事情讲述一遍,又说程夫人私底下见过林茂青几次,所谈及的都是自己一些罪名可大可小的事——林茂青大抵是相信的,若是不信,一定会婉言提醒他约束府里的人。
他当然会好奇程家到底有哪些是非,让程阁老细说由来。
程阁老把两个女儿的来历娓娓道来,承认自己在一定程度上算是欺君之罪,请他当即发落。
他是真不觉得这算什么事儿。过继儿子却认在自己名下的话,不跟他说,一定是欺君之罪,可是收养别家的女儿——注定会成为别家媳的女孩子,真不打紧——能在出嫁之后继续享有出身带来的殊荣的,唯有出自皇室的公主。
况且,这问题的原因在于程阁老与程夫人不合,而且程夫人的肚子不争气。程阁老把别人的女儿养在膝下,又不是过继儿子,程夫人有什么可抱怨的?——非得过继一个她喜欢的儿子才行?要是那样,就不如让程阁老休妻再娶了,说不定三两年之后就能有自己嫡出的儿子。
再想到济南廖家发配交趾的事情,他也就释然——程夫人必是因为娘家获罪而程阁老不曾出面讲情的缘故,恨上了结发的夫君。
有的女子的心,真的不大,太狭隘偏激。
自然,他也料想到了,这种事被外人得知,程阁老兴许就会被人弹劾德行有亏。他当时就说这些不打紧,你如常料理政务就行。
当日回到正宫就寝,他叮嘱皇后得空敲打敲打程夫人。
皇后一口回绝,说那不是她能干涉的事儿,回头程夫人再跟别人数落她可怎么办?那女人真要是疯了,可不就什么话都敢说。
他想想也是,又觉得只要有脑子的人,就不会用这种事为由弹劾程阁老,也就放到了一边。
没想到,真有那种没脑子的人,那个人还是他的次辅。
怎么想都是一肚子的邪火。
皇帝运了半晌的气,唤刘允:“把这件事透露给程阁老,让他管好自己的夫人,不要有妇人之仁。”
刘允即刻称是,“奴才这就指派人去趟程府。”
皇帝瞪了他一眼,“你亲自跑一趟能累死么?又不是七老八十了。”
刘允汗颜,“是,奴才这就去程府。”心里想着,您老人家这坏脾气什么时候才能过去啊,眼前这一段,真是愁死人了。
·
程府。
送走刘允之后,程阁老回到书房,命人把程夫人唤到面前。他把一封休书推到书案对面,“明日起,带上你的陪嫁,离开程府。”
程夫人看过休书,讷讷地道:“你居然要休了我?先前为着名声,连和离都不肯。”
程阁老笑容讽刺,“你倒是看得起自己。和离是两个人的事,休妻是我一个人的事。还是那句话,当年的程家是你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如今的程家,却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我不会因你承担任何过错,我要的只是放弃你的结果——多年无子,犯口舌。外人眼中,我已对你仁至义尽,你仍不知收敛,活该如此。”
程夫人委婉地威胁他:“与其休了我,可不如杀了我更稳妥。”
“那就把话挑明了说。”程阁老拉开抽屉,取出一叠信件,“这是你的至亲在流放途中写给你的信件。如今天寒地冻,他们却是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冻死病死也不稀奇。别再激怒我,好么?”
“……”
“与其要我杀你,不如你自尽。可是,谅你也不是有骨气的人。”程阁老睨着她,“你不值得任何人为你担上风险、罪责。我所需做的,只是看着你走上绝路。”
程夫人身形一震,怔怔的落下泪来。
“退下。”程阁老摆手吩咐她。
这是他此生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这一世,这一段孽缘,到了尾声。
她等待他将近二十年,他不曾为她付出分毫,甚至连一个温和的眼神、一句温和的言语都不曾给予。
她平时能够用来安慰自己的,是他与另一个女子的求而不得、余生落寞。
如今,这安慰自己的理由变得荒谬起来——他不曾与那女子相守,心里却一直在记挂、守护着那女子。
那女子看起来是失去了一切,其实已得到了他的全部。
不会再有谁能比他付出更多。
也不会再有谁比她失去更多——这么多年,徒劳无获,面对的、经历的,只有他无形的折磨。
许多年,从来都没有让她有过一次的如愿。
她一生爱过的、恨过的、算计的都是他,除了嫁入程家,从没有一次能够如愿,不能得到哪怕片刻的快意。
该结束了,这一切。
这最后一次,她不会再徒劳挣扎,会让他如愿。心甘情愿的。
·
程阁老休妻一事,很快传遍京城。
厉阁老曾弹劾他的事,则没有任何人提及。
心知肚明的,只有几个人。
林茂青为此事付出了代价:外放,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县城去做县丞。明年开春儿,正式的调令才会下来,他还能在京城逗留一段时间,但如今的差事已经有人接手。
他早就预料到了弹劾程阁老的最坏下场,这样的结果,却是怎么都没想到的。
离京之前,他最想最需要见的人是石婉婷。连续几日登门求见,石婉婷始终干脆地回绝,不论小厮、管事,都没给过他好脸色。
可是,他离京之前,还有一件事要办。若她能回心转意允诺嫁给他,他或许能够罢手;若她绝情到底,那么,他只能听从厉阁老的吩咐。
·
梁潇遇难两日后,顺王府才传出他中邪的消息,请太医前去医治。
梁湛、梁澈也在当日一早闻讯,早早的去了顺王府,看到梁潇的样子,梁湛暗暗松了一口气,梁澈却颇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太医给梁潇把脉的时候,两兄弟就在室内。
当时的梁潇被人安置在贵妃榻上,没有焦距的一双眼目光呆滞、茫然。
梁湛道:“这病症委实离奇,听顺王府的人说,顺王近日心绪甚是恶劣,这两日都把自己关在密室。下人如以前一样给他把饭菜放在密室门外,他却始终没有拿过,实在是少见。为此,下人才大着胆子进到密室,看到他的时候,已经觉得有些失常,把人抬回到上面,不过一两个时辰,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梁澈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回事呢?”
梁湛道:“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不过,听一个管事听他说,这些日子总梦见顺王妃。”
“……”梁澈没接话,心里却想着,你倒是问得清楚,这下手的人,该不会是你吧?又想问他:周素音是否曾入过你的梦,又是否要索你的命。
太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