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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睡就睡,我今晚和儿子一块睡。”墨台瑾仰头,哼了一声,像个斗胜的孔雀般,迈着大步去偏房找儿子去了。
北妍一时哭笑不得,墨台瑾竟然跟她开始耍小孩子脾气。
“娘。”屋子里的北子豪不明就以,琥珀色的眸子望望他娘,又望望他爹离开的背影。
“没事儿,没事儿,豪儿今晚跟娘睡,娘给你讲故事,很好听,很好听的故事呦。”
北妍刚说完,北子豪还没来的及回答,偏房就传出墨台瑾清冷如泉的声音,“北子豪,你过来。”
“是。”北子豪对他娘无奈的一笑,“噔噔噔”的跑了过去。他也是很想听故事的,也很想和娘一起睡的,奈何爹是个醋坛子啊!
北妍瞬间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好吧,没人要我,我自己睡。”转身,回屋,睡觉。
夜半,偏屋。
孩子们都已经熟睡。
月华流泻,屋里挲白。
墨台瑾仰着头,目光木讷的望着天花板,像是一座雕塑。母后,父皇,燕京,记忆遥远的似乎都要忘记。
他墨台瑾大燕尊贵的七皇子,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父皇母后待他与哥哥是不同的。
父皇会手把手的教哥哥写字,对他却不闻不问。母后会在哥哥受寒之后,整夜整夜的陪着他,而他病的快死的时候,也无人问津。
哥哥会在不背书,贪玩后,会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他,夹棍打在身上却疼在心里。起先,他会委屈的掉泪,慢慢的,他只会咬牙承受。
后宫,每日都上演着看不见的腥风血雨。
当那些恨母后的妃嫔将一根根针扎入他的指甲,当不知名的毒药灌进嘴里,母后父皇冷眼旁观的时候。他便知道他在皇宫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那一年,他只有五岁。
大燕皇宫,每个人都知道,七皇子,不受宠。除了尊贵的身份,他墨台瑾活的甚至与那宫女太监无甚两样。
不过,也亏的这样,在那宛如冷宫的宫殿里,学习兵法,四书五经,练武,安安全全活了下来。
他那时候太小,不知道那不过一个冷宫,却会有暗格,以及那么多珍贵的书籍。
十岁那年,刺客行刺,他被母后推出去替哥哥挡剑的时候,他的心……终于死了。
嗯,母后的表情太奇怪,奇怪到,他后来每每想起,心都是针扎般的疼。
那该如何形容呢!解脱?怨恨?还是恶毒?那眼神包含的太多,可偏偏没有一丝无奈与不舍更没有怜惜……
他那时有一种错觉,其实,他不是母后的……亲子,却也仅仅是错觉。如果不是,她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满这么多年,一点风气不透露呢!
十一岁,得了天花,那个雍容华贵的母后第一次失了该有的冷静。她紧紧的护着哥哥,对他大吼,“快滚出去,将病气过给你哥哥怎么办,小小年纪心肠竟如此歹毒。”
他就那样被孤立在大殿的中央,空旷旷的,凄冷的大殿之上,所有人都像是看一个怪物似得盯着他,戒备的,冷漠的盯着他。冷,好冷,幼小的他感到好冷呀!
父皇呢?父皇低眉敛目的坐着茗茶,只见他挥了挥手,他期盼的以为是叫他过去。可还未等他抬脚,便被侍卫架起来扔了出去。
他是大燕皇子呃,却像是被丢弃一块破抹布般的丢了出去。
正午的阳光真是毒辣,不然他那时怎么会感到眼前一阵阵眩晕呢?
十二岁,父皇冷眼看着母后亲自在他的身体里种下蛊毒。然后,将他一个人推向尸骨如山的战场。
他其实挺感激的,因为除了忍受毒发的那点痛而外,他活的比在皇宫轻松多了。
那点苦,墨台瑾,你可知你所说的那点苦,常人就连万分之一都无法忍受吗?
浔漓,也是那时认识的呀!好久了,过去好久了,他的朋友,他此生唯一的朋友。
四年后重回燕京,他战功赫赫,盛名万丈,可是他的太子皇兄却因为纵火烧青楼,而被弹劾拉下马。
他被推上太子之位,大婚之日,他的母后第一次对他和颜悦色,却是求他不要和哥哥争皇位。
谁能想到,他们会在酒里下毒,出逃之时,奶娘为救他被乱箭射死……
他是彻底寒了心,奶娘,在那个冰冷的皇宫将他养大的人;那个宛如他亲娘的人;那个皇宫他唯一的牵挂;也被他们害死了。
可是,他连仇却都无法报,“小皇子,你要好好活下去,别给老奴报仇,别……报仇。”
奶娘临死的时候,在她睁大的眼睛里,他读懂了,这是奶娘的心愿。
他一直想不通,为何父皇母后会对他如此狠心,想不通,索性就不再想了。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定了,就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不想她救了他,因为身体里有蛊毒,所以其他的毒药,倒是无法发挥作用了,他就这样侥幸活了下来。
奉子成婚,子随母姓,他都不介意,也没什么好介意的,墨台?他对那些人都没了感情,何况一个姓呢!
藏宝图,柏家后人,呵呵,这凤宁县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可他没有那个野心呢!不然如何被逼如斯。
他以为他就这样了,陪着豪儿有几日算几日,就这样,等着阎王派人来接他,然后,永远的闭上眼。
嗯,其实后事他都安排好了,等他死了,豪儿就回被浔漓接走,如此,他便再也了无牵挂了。
“墨台瑾,我会对你和孩子都好好的。”她突然的改变,让他措手不及。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心在慢慢变化。第一次,有了想要活下去的念头;第一次,对未来有了希望。第一次,他听到了“家”这个美丽却又离他很遥远的词语。
他生性凉薄,可她笑如暖阳,是谁都不会拒绝一张带笑的脸。何况,那些从小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是最容易迷失在光明里。
她是他的太阳,老天终究是记起这个被它遗忘的人。他觉得,他所受的所有苦难,都算不得什么。因为,他所有的运气,都用来遇见她。
她每次半开玩笑的说,让他别诱~惑她,她会把持不住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借着洁癖的幌子将她从怀里拽出来,是他墨台瑾怕自己的心……把持不住,而如他所想,真的没把持住。
北妍就是他墨台瑾此生唯一的光,一丝好不容易抓住的光,可是如今,却不得不放手了。
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呵呵,墨台瑾,你真是个废物,竟然连自己的妻儿都护不住。
伸手捂住眼睛,满手冰凉的泪从指缝流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墨台瑾就这样在椅子上呆坐了一夜,直到晨光熹微,屋里黑影一闪。
“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让卑职前来问您想好了没有。”那人手挎大刀,虽是跪着可神色傲居,哪里有半分恭敬。
“太子妃?”一脚踹向来人的心窝,冷冷的开口,“哪个告诉你,她是太子妃。”
“让司徒碧来和本宫说话,一条狗也配在本宫面前乱吠?”
冰冷似刀满含杀气的眼神射过去,跪在地上的人,瞬间抖如筛糠。这个战场上的杀神,他到底是低估了。
司徒碧再次到来,在北妍的意料之中,可是……
初阳刺眼,明明是夏季,北妍却感觉浑身发冷。怎么回事,不过才一夜,怎么全都变了。
“本宫乃大燕太子,怎可娶一乡村野姑为妻,一纸休书,北妍,你可有异议?”墨台瑾面无表情,眼神冰冷,瞳仁深邃,让人无法看透他的想法。
只见他随手一扬,休书便掉在她的面前。休书,那两个苍劲有力君隽非凡的大字,无一不昭示着出自他手。
北妍的脸慢慢变白,最后变成煞白,她颤抖着嘴唇,大颗大颗的眼泪在那双清丽的眼里流下,身体也软软的滑落了下去。
“墨台瑾,我求你,我不做你的妻了,只要让我陪着你,陪着孩子。北妍不能没有墨台瑾,不能。”
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成了苍白的背景,虚弱的,让人觉得一把就可以撕碎。
北妍终于懂了,爱上一个人真的太苦,太苦。她现在才知道,爱至深,就算卑微到尘埃里,也心甘情愿,她以前的嗤之以鼻,如今才知道,那不过是因为,没爱过。
墨台瑾竭力保持平静的神色,可心却狠狠的揪在一起。他好想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北妍,我的妻永远只有你一个。可是,他不能,不能。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墨台瑾强自咽下口中泛起的血腥,冷冷的开口,“北妍,你就是本宫这一生的污点,本宫恨不能,除之后快。”
停顿了许久,偏过头,不敢直视那瞬间惨白,如同面粉里碾过的一样的脸,“如同这里的一切,本宫都恨不能全部泯灭,带你进京?你可知,这可是会让全燕京的人笑掉大牙的。”
泪,不要钱的往下落,北妍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眼泪这么多了。污点,哈哈哈,她北妍原来是他墨台瑾身上的污点。
“好,墨台瑾,你走,孩子给我留下。”北妍一摸眼泪,倔强的盯着他,孩子,是她唯一的依靠,她不敢想象,没了孩子,她如何活下去。
“皇室的血脉怎会流落在外?你这村妇可不是一般的蠢。”墨台瑾尚未出声,司徒碧为了显示她的大度,呵斥道。
她的声音细,声线拔高了后,愈加尖锐,刺的耳膜阵阵的疼。
“墨台瑾。”北妍没有理会那个跳脚的女人,酸涩的眼睛倔强的盯着墨台瑾。
“北妍,你觉得,孩子跟着我好,还是跟着你好?嗯?何况……”墨台瑾在她耳边附首,一字一顿,带着深深的嘲讽,“你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娘亲,“北妍”就早死了,不是吗?而你,是谁,来自哪里,何德何能配做他们的娘亲。嗯?”
北妍脚底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张大了嘴巴,想发出声音,眼泪却又再次止不住的流下来。
他都知道,他原来都知道,只是因为她不是“北妍”,不过一缕孤魂,他便把她所付出的一切都泯灭,呵呵,北妍你可真是可悲,又可叹。
被士兵死死挡在外面的村民,一个个谩骂着,骂墨台瑾狼心狗肺,骂他恩将仇报。
北妍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她只想逃离这里,只想赶快离开这里,家?她哪里有家,在哪里她都没有家。
看,她真的是蠢的可以,她以为,老天是为了弥补她,让她来到了这里,没想到,又再次和她开了个似是而非的玩笑。
挤过推推嚷嚷的人,行尸走肉般的跑出去,那一声从心底吼出来“啊!”让人忍不住心头为之一阵,继而跟着纷纷落泪。
墨台瑾看着那抹身影消失,眼里满含痛苦,北妍,你会懂得,你看了休书就会懂我的用意的。
阴差阳错,这世间之事总归是有那么多的不如人意。
墨台瑾口中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噗”的一声,晕染在前襟的白袍上。
“太子殿下……”
甩开惊呼一声,冲过来扶他的司徒碧,淡淡的开口,“走吧,这里本宫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司徒碧嘴角浮现诡异的笑容,吩咐道,“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