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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婆子看了丈夫一眼,男人回答道:“有,她早死了。”
“你可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还不是你们镇远侯府……”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恨”,只是赵霜意看着身边这换了脸容的兰桨,却分明觉得自己听到了八分的造作。
“你这老不死的说什么瞎话!”那婆子仿佛是急了:“这般无礼,上头不是说了,叫咱们就当不知道这事儿么……孩子都没了这么多年了,你总不能再拖累了……”
“哦,有人叫你们不知道这事儿……”元惟扬却截断了她的话,似笑非笑:“压根就没发生的事情,如何知道呢,是不是?”
他这话出口,外头短暂的静寂下来。那婆子迟疑了一阵子,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兰桨还活着,”元惟扬的口气极笃定:“你们知道,可你们一直在假作她已经死了,你们还把她送到了赵家的庄子里头去,意图对赵家人不利。”
“元百户,这话是从何说起呀?”那婆子忙道:“我们的女孩儿没了,是官府的老爷们都知道的,您这可是随口胡言——死者为大,可不要……”
“哦,如今是红口白牙,咒自己的女孩儿死了么?”元惟扬压根儿没有搭她话头的意思,道:“我这里倒是捡到一个人,你们可想见见?当然了,她还活着呢。”
赵霜意看不到外头那对人是什么神色,只听到元惟扬道:“宝荇,把她带出来!”
宝荇看了看赵霜意,见她也点头,便将门儿推开了,扯着被五花大绑的兰桨出现在了外室。
“这人是谁?”到底那男人心理素质不坏,道:“我们不认识!”
赵霜意在里头听着,只觉得想笑——方才明明是由这男人扮演仇恨难抑的冲动角色的,如今却也是他第一个跳出来否认……这角色分派,不大合理呀。
但外头两个想来并不曾注意到,那妇人也跟着道:“是。不认识。”
兰桨的嘴被麻核堵住,说不出话,赵霜意听她呜呜咽咽,想来也是要否认自己与这两个是亲子的意思。
但元惟扬这种有的是经验的人,又如何会在乎他们承不承认?赵霜意只听他笑道:“哦,她不是兰桨么?我们听她声音,看她神色,倒还真像……你们笃定了她不是兰桨?”
“自然不是,老婆子身上掉下来的肉,哪儿会认错!”那妇人道。
“那便罢了。辛苦二位走一趟——宝荇,叫人拿些绸缎,给他们压压惊,送回去。”元惟扬意外地“好说话”:“没别的事儿了,你们可以走了。”
“三少爷,那这冒牌货……”
“吃着赵家的粮米,还敢对主人起不敬之心。”——以赵霜意对元惟扬的熟悉,这男人说着这话的时候,一定是带着淡淡的笑的,奈何他皮笑肉不笑起来,比什么都吓人:“不必送还给岳丈家了,我来处置掉便是了。”
外头传来惊恐的支吾声,显然是元惟扬要动手做什么了,赵霜意忍不住想凑近门缝儿看,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到——这种地方的门,一向是关得格外紧的,否则若是外头的烟呛着里头的贵人了该如何是好?烟都渗不过去,更别说她人的眼了。
但是,听着外头的声音,她能猜测出一定发生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年轻女子被堵在口中无法发出的尖叫声简直叫人毛骨悚然,而在那之后,那个婆子疯了一般叫道:“三少爷,元百户,求您放过她!我说,我都说,求您停手……”
“你说,”元惟扬的声音仍旧满含笑意:“我若是听着不爽快,她这只手便也……”
“她是我的女儿,是我们的兰桨!”那婆子叫道:“是……二姑娘要她装死,给她易了容,又送她去赵家庄子的。今日我们说的话,也是二姑娘嘱咐的,您若是恨,收拾我们两个老的便是了,求您放过了她!”
“宝荇,松绑。”元惟扬道。
这就松绑了?赵霜意一怔,她想让元惟扬打听的事儿,可是一件都没有打听出来呢——这不是元惟扬的作风啊。
“既然你们也承认了,女孩儿,我还给你们。到底你们也是受人指使,骨肉分离,煞是可怜。”元惟扬道:“只是如今你们去哪里,可想好了么?若是回将军府,那季雪川未必能放过你们三个人。不若就逃了吧,你们的身契,我得了空叫季照辉偷出来烧掉,如何?”
赵霜意恍然,这人啊,真阴险。他哪儿是就此放过了这三个人,这明明是在放长线钓大鱼啊。这三个人此刻哪儿还有回去的可能?便是兰桨被松了绑,掏出了口中的麻核,也只能哭叫爹娘,半句要回去见姑娘的话都说不得了。
果不其然,那男人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此刻也了解了一个事实——他们三个人只能当逃奴了,否则真不一定能从这心狠手辣的元百户手里头活过去,硬咬了牙,也只好谢了元惟扬。元惟扬倒是大方,还叫宝荇取了些银钱给他们带着,又找人将他们送出城去,当真一个以德报怨的好人。
“这就让他们走了?”待他来看她,赵霜意含笑问道:“我要的话儿呢?”
“单是看你这模样,也知道你断不会真以为我让他们走,”元惟扬亦笑,道:“总要那兰桨肯亲口说出来季雪川的布置才好。有半分勉强,只怕都不全是实话。”
“你有法子叫她全不勉强地供出季雪川来?”赵霜意奇道。
“自是有的,否则我同你说什么呢?”元惟扬道:“你且等着吧,三天之内,她定会回来寻咱们——不过,另一个人,那叫……叫绣月的,你要怎么处置?我看,那是个残了的,还放在咱们府上么?怕是不成的。”
“我想想看,若是咱们这里安置不得,难说有人那儿可以呢。”赵霜意道。
她不会告诉元惟扬自己想到的人是赵善好——也只有正版的赵双宜,才能将绣月这种人的价值用到极致。待兰桨供出了季雪川的安排之后,若赵双宜身边有个绣月,说不准就真有法子逼得季雪川不能不放弃报仇的计划了。
☆、第112章 变卦
元惟扬却也不问她究竟是谁。或许以他的聪明,早就猜出了那人的身份,或许他并不知道,但也不挂心罢了。
赵霜意却是好奇另一件事情,道:“三爷,我倒是想知道,你是怎么叫那兰桨的娘忍不住招认的?”
她先前以为元惟扬是动了刑,可如今出来了,却不见地上有哪怕一滴血。
他却只笑了笑,执了她手,指指腕上一处,道:“此处用银针扎进去挑拨,奇酸剧痛,难以抑制。却是比拔指甲还叫人忍不住的。兰桨她娘见女孩儿吃苦,自然是撑不住。”
赵霜意听着,莫名便想到了那银针扎挑经脉的感觉,打了个寒噤,道:“你们真有些叫人恨不得死了的法子。”
“若是没这些个法子,如何教那些人吐口呢。”元惟扬道:“你也莫怪我下手狠,如兰桨这样的死忠,不下狠手,如何能驯得服她!”
“三爷所说的驯服,怕不止是用这针扎一两下便得了的吧?”赵霜意道。
元惟扬但笑不语。
赵霜意便也不再问了,元惟扬目前虽然还算不得心狠手辣,到底也是腹黑阴险的,他要让兰桨心甘情愿地变成他们的人,只怕非得有什么狠厉的法子才成。
万幸元惟扬这人还不至于如季雪川一般生在那毫无温暖的家族里头,否则以他的身份和心思,该是多大的一个人间祸害啊。
他说过兰桨几天之内就会回来,果不其然,还没到第四天头上,角门的小厮便报来消息,说一个严严裹着头面的年轻女人求见三少夫人。赵霜意想也知道那该是兰桨了,正巧元惟扬在一边儿看书,含笑抬头望着她,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你看如何”。
“兰桨?”赵霜意用口型问他,心脏却跳得乱了一拍。
“还能是谁呢?”元惟扬道:“去见她吧,她不会再敢伤害你了。”
“你不去?”
“你想叫我陪你去么?”元惟扬放下了手中的书册起身:“去也无妨——你想问什么,自己问便是了,我在后头,听着。”
“那么,便还是去锄英轩好。”赵霜意想了想,笑道:“这回却换了你去听墙脚了。”
元惟扬一笑,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模样——似乎,除了关系元惟然和他爹的事儿之外,他一直都是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
或许,在他眼里头,只要能保住镇远侯府,别的一切都不那么重要。
是啊,只要镇远侯府还在,还没有失势到走过路过阿猫阿狗都敢来踩一脚的份儿上,又有谁能将他压垮?季雪川么,那不过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失败的女人罢了。
哪怕季雪川也一样的聪明,狠心,有的是谋划,可这一世,运气当真不在她的那一边。
在看到兰桨的那一霎,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了赵霜意的脑海里。兰桨从前看着她的眼神儿,总是在不经意之间露出几丝凶狠来,那是怎样的一种切齿痛恨才能带来的神色?只是这一回,她看着她,再没有那般憎恨,反倒是多了几分歉意与掩不住的痛苦。
赵霜意突然便想到了元惟扬那满满的把握……她轻抿了一下嘴唇,施施然去落了座,才道:“三爷不是许你和你爹娘走了么?去哪儿不好,回京城来做什么?若是叫人发现,镇远侯府可又要惹得一身麻烦了。”
兰桨脸上闪过一霎的痛恨,她紧紧咬着牙,在赵霜意面前跪了下去:“奴婢从前多次冒犯,请四姑娘……请四姑娘……先饶了奴婢一遭!待奴婢报了仇,纵米分身碎骨,也由得姑娘处置。”
赵霜意眉心微蹙:“你要报仇?报什么仇……你,你爹娘呢?”
她这时刻便已然是明知故问了,兰桨的爹娘还能在哪儿呢,她但凡是有地方有出路,只怕都不会回到京城来,找到昔日的仇人……只怕她爹娘已然都没了!
果然,兰桨那绷得紧紧的脸面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她终于哭了出来,将额头抵在地上,道:“奴婢的爹娘都没了……都没了!”
“怎么都……”赵霜意惊愕,她这虽然是装出来的,可兰桨正是情绪激动的时候,哪儿能分辨得出?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赵霜意却抽了一条帕子放在了身边跟来的宝荇手中,冲着恸哭的兰桨使了个眼色。宝荇下去,将帕子塞在兰桨手中,她似是无意地紧紧攥住那条纱帕子,说话的声音却依旧因喘不上气儿来断续着。
“奴婢与爹娘一道出了京城,原想着先回了原籍,三少爷给的那些个银钱,够我们一家三个买块地,过点儿小日子了。”兰桨用纱帕狠狠抹着眼睛:“我们不敢走大路,怕叫人发现了,便上了山路……可,可路上遇到了人,将我爹娘都杀了,我逃进路边树林里头去,还以为是强盗,却没想他们几个搜我不到,在一边儿说‘不能叫她走漏了风声,接着向前搜’,我这才晓得,怕是……”
“不能叫你们走漏风声?”赵霜意眉头微蹙,就手一盆脏水便扣到了毫不知情的季雪川头上:“你是说……那来追杀你们的人,或许是季雪川派过去的?”
“我看他们骑着的马健硕矫捷,更……更打着军马的印记……”兰桨哭得身体颤抖:“若不是姑娘派来的,还能是谁?什么人还能调动军士,追杀我们几个奴婢呢。若是别人抓逃奴的,带回去是杀是剐都是有的,可哪儿……哪有将人生生射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