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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她不愿。
她那样明确的告诉他,她不愿!
她想要回家,想要自由,想要……回到他的身边。
他怎能不顾她的期盼,不顾她的意志,擅自为她的人生做主,将她推进王府,再不得自由?
想到此处,他心中终于作下决断。
沉吟片刻,他不卑不亢地答道:“不瞒王爷,商娇入府前,曾与草民有过约定,借调期满,便让草民接她离开王府。草民虽只为无名商贩,但亦知诚信二字,是以不敢失约。王爷,草民与商娇只是主雇关系,实不敢左右她的人生。若商娇心仪王爷,不愿与草民一同离府,此事自是一如王爷所愿,两全其美;但若商娇执意离开王府,草民也只能践诺,带她离去,万望王爷成全!”
说罢,陈子岩躬身重重行礼。
睿王高居座上,听闻陈子岩的答话,鹰眸冷冷一眯,阴沉锐利,“是以,子岩便是要为这‘守诺’二字,打算与本王为敌了吗?”
短短一句话,却是锋刀毕现。陈子岩再不料睿王竟已对商娇上心至此,不由心头一紧,忙再重揖行礼,恭敬小心地道:“草民不敢。草民能有今日,全仗王爷提携倚重,只草民觉得,王爷令商娇入府之时,曾明言只是借调二月而已,如今时日已至,王爷若强留商娇,只怕于王爷威名有损。”
睿王闻言,冷冷哼笑一声,大手重重一拍桌案,“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本王身为大魏的亲王,便是要强留一个女子,又有谁敢异议?陈子岩,你当真以为你那陈氏得了皇家采办,本王便不敢拿你了吗?”
陈子岩听得睿王大怒,忙跪伏于地,却依然坚定地道:“王爷恕罪。草民不敢如此作想。但……”陈子岩顿了顿,似鼓足了平生之力气,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草民仍是那句话,商娇并非草民家婢,草民委实不敢为她做主。王爷若想留住商娇,需得商娇本人同意才是。”
“你!”睿王着实想不到,素日里性情温和的陈子岩,在此时竟会如此冥顽不灵,一时不由气结。
两个杰出的男子,此时各踞一隅,竟是半步不退,半分不让。
场面一时胶着,空气里,硝烟的味道弥漫,浓烈。
恰此时,刘恕迈着老腿儿匆匆进得厅来,也不敢看尚跪在地上的陈子岩,小心禀道:“禀王爷,商娇姑娘在外求见。”
睿王此时正在气头之上,乍听商娇求见,又见同样听到通禀的陈子岩浑身一震,状似惊起,欲保护商娇的样子,顿时又是一股邪火从心里蹿起。
大手一挥,他怒道:“本王岂是她想见便见的?刘恕你当真是老糊涂了!”
刘恕一听睿王语气,吓得面如土色,连连告罪,却一脸为难的踟躇着,并未退下。
睿王见状,怒问:“怎么还不退下?……她还说了什么?”
刘恕缩缩肩膀,面色犹豫了半晌,方才又道:“这商娇姑娘还让老奴给王爷带一句话儿,说……睿王可以不见她,但……但阿濬一定不会不见她。”
阿濬……
陈子岩甫听二字,一时怔忡当然,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顿时萦绕心头。
阿濬……
位高权重的王爷,竟允她这么唤他?
他对她的感情,当真竟已如此深厚?
相对的,睿王听到这两个字,心中升腾的怒意与戾气,却突然间烟消云散。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唤过他了?
久到他都觉得,乍听这两个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思绪,不由飘回两个月前,她刚入府的那一晚,闻松亭内,她眉眼俱笑,支手倚额,听着他为她弹奏那曲高山流水。
那一晚,如此宁静,如此美好……让他至今思忆,都只余温存。
可这一切,原都是自己一手打破的。
醉酒那一日,到底是自己执念了,冒进了,唐突了……
怎能怪她从此躲避,想要逃离?
思及此,原来心中支撑他的怒意消散,睿王无力地向刘恕挥了挥手,哑声道:“请她进来。”
他到底,还是想见见她。
想再听,她那清糯的嗓音,唤他一声“阿濬”……
卷二 情起时,风云聚,一寸相思一寸情 74、暂放
74、暂放
商娇得到宣召,很快便随了刘恕入得厅来。
第一眼,便看见笔直地跪在地上的陈子岩。他就静静地跪在那里,眼望睿王,一言不发,却透出他的倔强与不妥协。那不甚健硕的肩膀,犹如一道挡风的墙,以一己之力,为她挡住所有风浪。
商娇不由得抿抿唇,内心百感交集。
她刚刚在外面时,等了很久,也想了很多。突然发觉,睿王如果当真对她有意,不愿放她,此时东家前来带她离去,势必会被睿王视作与之作对的敌人。
东家肯定明白这一层利害,但他依然来了,并让她等他带她离开……
那便已是赌上了身家性命与……整个陈氏的未来。
这份恩情,天高地厚!
而自己,又于心何忍?
所以,想要出府,她不能牵扯东家。她只能靠自己。
想到此处,商娇定了定神,抬眼望向高处,正深深地看着她、审视着她的睿王,轻声道:“阿濬,可否让东家先退下,我想单独与你聊聊?”
睿王闻言,面色未动,却向陈子岩轻轻挥了一挥衣袖,示意他退下。
陈子岩得令起身,退下,却在与商娇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忧心忡忡地看了商娇一眼。
如何能不忧?睿王已摆明了对她的情意,与想要留她在身边的决心。他可以不惜一切,冒着激怒睿王的危险执意带她离开,甚至押上身家性命——却仍不能撼动睿王半分。
而她现在前来,是想与他撇清关系,让他置身事外,不要让睿王迁怒于他?
可是,没有了他这个砝码,她如何自救?
可能吗?可以吗?
带着这样的忧心,陈子岩退了出去,眼看着刘恕将大厅的门缓缓合上,商娇的小小身影消失于门内……
一双大手,紧握成拳,垂在那月白锦袍两边。
随着大门缓缓阖上,大厅里,仅余了睿王与商娇二人,一上一下,一坐一站,两两相望。
许久,商娇抿抿唇,踏着厅内描着金莲的黑色大理石花砖,缓缓走近睿王案前。
慢慢跪下,庄重地行了一礼。
睿王见商娇此举,目光冷痛,唇边哼然一笑。
“商娇,你此举何意?是来与孤辞别吗?”
商娇缓缓地抬头,看着上座的睿王,点点头,又轻轻摇了摇头。
她慢慢地起身,走到睿王身边,手伸进怀里,将一本不大的画册摆到了睿王案前。
“阿濬,我那日曾对你说过,我会成为你的朋友——一个对你有用的朋友。这是我最近一段时日,用府中残余的布料制成的宫花样式,另还有银霜炭的制成方式。本想着离府时拿给刘总管,让他可以为府内节省一些开支,不过现在阿濬亲自过目,也是使得的。”
睿王抬眸冷睨了商娇一眼,伸出一只手,将案前小小的画册略略翻了一翻,不由轻嗤了一声,翻手将画册扫之于地,一脸不屑。
“奇淫巧技,难登大雅之堂。”他嗤之以鼻,“这宫花与银霜炭,即便可为王府节省一些开支,但说到底,我睿王府尚不缺那几百千把两银子的花销……商娇,这便是你这个朋友的有处?你果然小看了本王!”话语间,已带到浓浓的嘲讽。
商娇却丝毫不见惊慌,淡然微笑着看着睿王将画册扫至地上,又从怀中拿出一个小小的薄册。
“阿濬说得对,这些都是奇淫巧技,难登大雅之堂。想阿濬贵为大魏亲王,又岂会为几朵宫花和几许霜炭感兴趣?”
说到此处,商娇将那薄薄的小册子,轻轻放到睿王案前。
“但我想这一样东西,阿濬一定会很感兴趣。”
睿王料不到商娇手中竟还有一本小册,而且会令他“很感兴趣”,不由心下一疑,又抬眼看了商娇一眼,方才伸手,将那小册轻轻拨弄开来……
甫看之下,睿王便眯了眯眼。
惊疑地再次抬头扫了商娇一眼,他低下头,将第一页的东西细细看完之后,又翻到第二页,第三页……
越看,睿王眼睛越亮,面上越来越深沉。
商娇也不催促,只站于案前,看睿王一页一页翻看着册上记录的每一个字,时而沉吟,时而惊喜。
薄薄的小册,不过十来页而已,睿王却足足细看了大半个时辰,待总算翻到了最后一页,合上小册,睿王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眼直视着商娇,眼底目光深沉。
“这宫花与炭火的账册,怎会如此不同?……这种记账的方式,你究竟从何习来?”好半晌,睿王轻问,带着不可置信与惊喜。
商娇浅笑,眉宇间带着自信,“阿濬看完账册,还会觉得当初我考入陈氏,是因为陈子岩的一己之私么?”
“……”睿王顿时哑然。
想起那日青矜苑前,他对商娇与陈子岩关系的恶意揣测,不由一时赧然。
商娇看睿王面上表情,便知他已对当日之事有所悔意,于是索性上前一步,行至睿王面前,又道:“阿濬,你身为大魏的亲王,又掌管着大魏的朝政,我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这本账册,便是我对你的用处。自古以来,朝廷财政便是一国命脉,你只用按我这本小册上记账的方式,令户曹重新造账,便能很快掌握一国财政及疏漏,对你,对皇上,对朝廷便都是一件好事。当然,一国的账务,肯定不会这么简单。我还有许多记账的方式,都一一记于脑海,只待日后细细罗列给你便可。”
睿王静静听商娇说完,又再看了一眼案前的账册,“是以,你前些日子与制衣坊的侍女们制作宫花,又让刘恕令人制作霜炭,看似是在变废为宝,为王府增加收入,其实真正目的,却是要将这两项造账,让我看到你记账的本事?”
商娇默然一笑,向睿王福了一福,“阿濬聪明,我的这点小伎俩,全然瞒不过你的眼睛。”
睿王浅笑,继续追问,“是以,你便要以这造账的本领,来告诉我你对我的用处,继而让我允你离府,是也不是?”
商娇点点头,又摇摇头,“并不全是这样。一来,我曾说过,我当阿濬是好友,我入王府仅短短两月时间,便曾遇到刺客盗取行军布阵图,阿濬平日来的辛苦,可见一斑。作为好友,我既能帮你分担一些,便分担一起,这是朋友的道义;
二来,阿濬误会我与东家之间的关系,从而否认我的能力,是以我务必要以事实告诉阿濬,我商娇永远不会靠别人活着,我能用自己的双手与智慧活得很好,这是我自己的尊严;
其三,便如阿濬所言,我素爱自由,不想被拘在王府,更不想只作一朵牵炕ǎ栏阶虐F这棵大树生活。我想告诉阿濬我的用处,继而让你允我离府。”
说到此处,商娇慢慢跪坐于睿王案前,一如当初入府那晚般,伸出一只素手,将睿王置于案上的大手轻轻按住,动情地道:“阿濬,我知道你待我很好,也知道你对我的情意——但能不能,让我只做你的朋友,不要折断我的双翼,让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