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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马威来得狠,谁也不敢再吱声。
而纪知遥和吕泽瑾看着今日这情形,早就明白了,那些艳i情至极的下流诗句是太傅写给盛月姬的。
太傅他是帝师,夫子,是三朝元老,不曾想,此刻险些落得声败名裂,斯文扫地的下场。
他们更不能想象的是,这样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儿,是如何与盛月姬相处的。
一树梨花压海棠,想想,怪恶心的。
到了此刻,温阮算是为自己证明了清白,连消带打地也把盛月姬拉下了泥潭让她自食恶果,几颗龙珠内心是何感受,她隐约也能猜到些,温阮心情不错。
温阮小心翼翼地下了马,将于悦手中剩余的诗整理好,递还给太傅,慢声道“多谢太傅为弟子澄清。”
太傅抖个不停的手接过纸张,忽尔狂笑,悲愤难抑,将全部纸张扔于天上,纷纷扬扬而下,如一场蒙冤受耻不得昭的大雪。
他在这场大雪中颠步错乱,最后竟怄出了一口黑血洒在地上。
“太傅!”温阮扶住他。
他推开温阮的手,摇头悲笑,老泪纵横“罢了,都罢了。是老朽糊涂,是老朽之过。”
他颤颤巍巍地蹒跚离开,深深弯下去的腰再也直不起来。
温阮看着,不知为何竟也动了些恻隐之心。
今日之事,太傅不知情。
他送给盛月姬的那些诗,被盛月姬拿来利用了。
温阮抬头看了看天,轻吐了一口浊气,又轻声道“萧夫子可知我为何知道那些诗是写给盛姑娘的?”
“姑娘聪慧之人。”萧长天面色悲戚,不说太傅私德如何,于学问之事上,他足足担得上一声文坛泰斗,如今落得这般下场,他看着亦有不忍。
“粉香汗湿瑶琴轸。”温阮边说边看向他身后的盛月姬,轻声道,“萧夫子是知道的,我琴艺不精,且不爱学琴。”
萧长天悲然阖眼。
他身后的盛月姬顿时唇色失血,萧长天最喜琴,琴本高洁,被如此玷污,萧长天怕是心痛难忍。
“长天……”盛月姬呐呐一声。
萧长天摆摆手,低着头落寞而寂寥地慢步走了。
温阮回头看了看场中的人,想来今日这骑射课是不用上了,她笑着跟于悦道了别,慢步往仕院外走,殷九野跟在他身后。
她边走边问“我看太傅搬出他发妻的时候,神色极为悲痛,他与他妻子的关系很好吗?”。
殷九野说“太傅发妻林氏,当年是下嫁,二人成婚时太傅还只是个穷酸秀才,林氏却是官宦之女,若非是看中他一身才学,林氏断不会嫁他,二人相濡以沫几十年,太傅从未纳妾,对林氏极为恭敬尊重。”
温阮叹声气“美色误人啊。”
“假如我未能找到盛月姬将她带来,你今日准备如何?仕院中那么多弟子都看到了这些诗,上头写着赠温阮,你强转在盛月姬身上也不会有人信你。”
温阮眼神复杂地看着他“那可能,就要委屈一下你了。”
“……你准备说那诗是我写的,把锅甩我头上?”
“你好不乐意的样子。”
“……我应该感到荣幸吗?”
“当然了!”
“……姑娘,咱要点儿脸,成吗?”
“哼!”温阮皱着鼻子轻哼一声,娇俏可爱,“我今日受了大惊,所以珍宝楼你请客。”
“我没钱,我只是个下人啊。”
“那就别吃了。”
“你答应了我的,姑娘说话不算话?”
这怨妇般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二人到了珍宝楼,有点麻烦的是,这楼的客人太多了,排队都要排半天,温阮想着又不能真让阿九掏钱,就他那点工资,吃这么一顿,不得喝半个月西北风啊?便准备顺水推舟地撤了。
结果,珍宝楼的掌柜跑出来喊了一声“温姑娘,您来了,请请请,您里面请,给您留了座儿呢!”
温阮“……”我什么时候预定了座位了?
殷九野“我定的。”
温阮“……”
殷九野“姑娘里面请。”
温阮摸摸自己的钱袋子,认了。
两人入了雅座,殷九野连连点菜,哪个贵点哪个,一点也不客气。
温阮露出核善的笑容。
殷九野假装没看见。
第44章
两人酒足饭饱; 殷九野身前装残羹的小碟换了一次又一次; 温阮的却一次也没有换过; 没换就算了; 里面还只有很少量的残羹。
她吃东西慢,这一桌子死贵死贵的菜全被殷九野扫进了肚子; 温阮只吃了很少的一点点。
温阮; 好气啊。
“你是饿死鬼投胎吗?”温阮问。
“我自小家里穷; 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难得姑娘这么大方请我吃顿好的,心急之下就没忍住; 多用了几口,姑娘别怪啊。”殷九野抿着小酒,笑眯眯地说。
温阮想打他!
小二上来结账的时候; 温阮看着帐单,生无可恋。
点了点银两; 温阮忽然合上钱袋子; 悄声对殷九野说“我今日银钱未带够,怎么办?”
殷九野诧异地看着她“我也没钱!”
温阮说“那你在这儿等我吧,我回家去取钱。”
殷九野瞧着她心想; 老子信了你的邪,你绝壁是想把我扔这儿晾上大半天; 最后给人涮盘子还饭钱!
殷九野靠近温阮; 小声说“姑娘; 你吃过霸王餐吗?”
温阮“……”倒也不至于。
温阮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 殷九野一手抄起趴在桌上啃鱼干的二狗子,一手抓住温阮的手臂,拉着她一路从楼上雅间往下跑。
温阮懵逼。
不至于,咱真不至于!我有钱!
小二眼看二人要逃单,跟在后面就追,“给钱啊,诶,饭钱没给啊!”
“跑啊!”殷九野抓着温阮的手一路奔出珍宝楼,闹得鸡飞狗跳,惊得楼下大堂里的客人收脚收凳,生怕被撞了。
温阮被他拽得挣不脱,只能在心里暗骂,阿九这个王八蛋!
两人跑出了门,小二被掌柜的拦下,指了指楼上。
楼上蓝绻晃了晃手里的银子,殷九野跑单之前在椅子上留了饭钱,诓温阮呢。
殷九野拖着温阮在街上狂奔,沿着他们的逃跑的方向,街道两侧有诸多京中名楼,或贩奇珍,或售锦缎,大大小小林林立立,旌旗招展,广迎宾客。
往前走上约摸两盏茶的工夫,就能见到一座格外华美精致的楼阁,立于街尾处,临着绕城河,一楼的大门半遮,这里尚未到营业时间,打着呵欠的小厮清扫着昨日客人在门前留下的污渍。
抬头看,便能看到“听白楼”三个大字。
进了听白楼往内走,过一道白玉拱桥,走到后院去,在那里,才算是听白楼的重头戏,曲唱得最好的,舞跳得最绝的女子,都深藏其中。
这个点儿,楼里的姑娘们都仍未起,好一番懒春妆,独有盛月姬的雅苑里传出不小的响动来。
她砸了一盒首饰在地上,珍珠散地,金钗断去,红着眼睛嘶声问道“是你们叫我这么做的,如今怎么说?”
立于她身前的男子面覆黑巾,眼神冰冷“姑娘做得好。”
“好什么!”盛月姬恨道,“今日我被温阮百般折辱,在仕院里丢尽颜面,让纪知遥他们对我大失所望,你告诉我好什么!”
男子拿出些银票放在桌上,“这是主人的谢礼。”
“你说什么?”盛月姬抬步上前,鬓发散乱,面色涨红“我要的钱吗?我要的是温阮死!”
“主人已为姑娘你出过计策了,事有异样,是姑娘你筹谋不详。”
“我筹谋不详?温阮那个下人将我从听白楼掳去仕院对峙,我能怎么办!”
黑衣男人漠然地看了盛月姬一眼,寒声道“盛姑娘,愿赌服输。”
他说完便转身要走,盛月姬几步跟上拦在他身前“你的主人到底是谁!那别院到底在什么地方!”
黑衣男人一掌将她击飞“这不是姑娘该问的,下个月还请姑娘做好准备,主人不想再听见姑娘唱曲时分心。”
盛月姬倒在地上,眼睁睁看着这个黑衣人飞窗而出,徒留她满腔怨恨无处宣泄。
她恨恨地抓了一把地上散落的珍珠扔出窗,坠入湖中,湖水几圈涟漪荡开,又归于平静,静静的湖水往外流淌,卷了一片早落的树叶打着圈儿。
飘飘荡荡的树叶顺流而下,撞过石头,吻过垂柳,在一个小小的漩涡里打转时,被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捞起。
这只手转着叶柄,闲声问“太傅进宫了?”
“是,听闻已向陛下辞官了。”
“嗯。”手的主人将树叶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躺在小船里,闭眼说“太傅是陛下指给三皇子的师父,与皇后一向不睦。”
“大公子的意思是,今日这事儿,是皇后策划的?”下人摇着船桨疑惑问道。
大公子温北川微微睁眼,望着头顶垂落下来的柳条儿,笑道“也许吧,谁知道呢?”
“太子远离京中,于太玄观修行多年,早已有名无实,宫中几位皇子虽年幼,但对东宫之位觊觎已久,三皇子不过十八年纪,却沉稳持重,颇得朝臣青眼,又有太傅悉心教导,太傅可是教过当朝陛下的人,满腹经纶,朝中亦有不少他的学生……唉,皇后不喜亦是常事。”下人叹声道。
“她不喜归不喜,何苦拉我小妹出来当刀?”温北川却道,“今日若不是我小妹机智,事情难以收场。”
“大公子那时不都去听白楼了吗?姑娘不会有事。”
“我去听白楼,正好撞见阴九,他提着盛月姬过去,我便知道小妹已有对策,这才忍住,否则……”温北川唇畔抿出一丝残忍的弧度。
“姑娘是聪慧之人,一通乱拳打死了老师傅,误打误撞地竟闯过了这一关。”下人有些好笑。
“我小妹可爱又有趣,不舍得她嫁人啊。”温北川说起温阮时,眼中浮现温柔笑意。
“若今日之事真是皇后策划,那别院中听曲之人,或许也是她。”下人又道。
“且先放着吧,总觉得此事没那么简单。”
温北川坐起来,将捡来的那片树叶又放入了水流中,小舟摇摇晃晃,与树叶渐错渐远。
不知经过了几道弯,又走过多少路,树叶它摆啊摆的,摆进了宫中水渠,又跌滚下几道水下石阶,最终在广陵宫的荷叶下寻到了最终归处,安稳地贴在宽大的圆叶上。
荷下锦鲤群游,几点鱼食入水,便引得竞相喋呷,皇后看得有趣,笑道“太傅辞官了?”
“是,娘娘。”女官回话。
“老不死的。”皇后抓了一大把鱼食扔下去,又问,“温阮呢?”
“温姑娘全身而退。”
“她倒是好本事,跟她娘一个德性。”
女官乖觉地闭上嘴,皇后家事,不插话为好。
皇后倚回椅中,支着额头,似是有些怒意,“陛下呢?”
“此刻应是去了长春殿,淑贵嫔那儿。”
“是去三皇子那儿吧。”
“三皇子今日,的确进宫向淑贵嫔请安。”
“嗯,请吧,说不定哪天就没命了呢,是该在活着的时候好好尽尽孝道。”
女官再度闭嘴。
夜幕降临,黑暗如同蛰伏已久的野兽,在夜晚吞噬一切,席卷人间。
殷九野转着那把女子檀香小扇,躺在藤椅里纳凉。
幽幽檀香扑鼻而来,想着如今也入夏了,要不要寻个借口将这扇子还给温阮?
辞花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捡了个果子扔进嘴里“太傅明日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