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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走路过去了。
林思虞抬头看了看天色,大雾好像比原来要稀了些,渐渐的能看到不远处的人影。
他迈开步子朝前边走了去,过了两条街,浓浓的晨雾就已经散了,只余得一层薄薄的纱,仿佛间能见着一轮柔和的日影,藏在那薄纱之后。
走到十字路口,他终于拦到了黄包车,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拉着他飞快的朝前边跑着,一点也不吃力。跑到报社门口,林思虞抬起手腕看了一眼表,才八点还没到。
走进办公室,才放下包,就听着旁边办公室的电话铃急促的响起。
林思虞快步奔到了旁边那间大办公室,拎起话筒:“喂,你好,这里是《申报》办公室。”
话筒那边传来一个男人语无伦次的声音:“闸北火车站,我是闸北火车站外边开饭店的,招牌的名字叫老汤饭店……”
林思虞很有礼貌的请他说慢一点,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了自来水笔记录对方的姓名地址:“老汤饭店,姓汤,好的,请说一下你看到的新闻。”
《申报》特设了一部电话,专门接市民们新闻爆料,第一个打电话爆料新闻的人能给两块钱的奖金。为了公平透明化,如果是市民们爆料的新闻,会在文章末尾备注爆料人的姓名和地址,以示公平公正。
“闸北火车站出了人命案!刚刚有人开枪杀了人!”
对方在电话那边激动得很,一个劲的嚷嚷着:“应该是死人了,好多血!”
林思虞赶紧在新闻爆料记录本里添上一句话:闸北火车站杀人案。
“好的,谢谢提供线索,我们马上派记者过来采访。”
林思虞放下电话筒,快步走回到了自己办公室,拿起手提包匆匆忙忙朝编辑部那边走了过去。
现在时间还早,加上今天早晨雾很厚,交通不便利,故此上班受到了影响,林思虞在编辑部那边转了一圈,没有见到有人在,只能自己提了包匆匆忙忙走下楼去。
好在到门口就见着记者小赵下自行车,林思虞赶紧制止他锁自行车的动作:“小赵,走,快些跟我去采访新闻。”
小赵直起身:“林主编,有什么大新闻吗?竟然劳你出马?”
“刚刚有人爆料新闻,凶杀案,可现在报社没人啊,还不是逮谁就是谁?”林思虞走了过去,抓住自行车的笼头:“我骑车带你,还是你带我?”
小赵赶紧讨好卖乖:“当然是我带林主编了。”
“好,那咱们快走,凶杀案可是大案件,指不定能挖掘出一个好故事来。”林思虞跳上自行车后座,催促着小赵快些骑车:“新闻稿件就是要快,越是快就越能超越同行。”
小赵弓着身子拼命朝前边踩车轱辘:“林主编,您也来得太早了吧,让我们这些后生晚辈实在惭愧。”
“说什么呢,你不是和我一起毕业的?”
林思虞笑了起来,小赵也是今年上半年毕业,暑假开始便入职《申报》,按着年龄来说,两人相差无几。
“年龄是差不多,可是这辈分差远了,林主编你在《申报》都呆了这么多年了。”
小赵对林思虞还真是有说不出的敬佩,人比人气死人,都是大学才毕业,人家已经做到主编的位置,而自己还只是一个小记者,想要出人头地,还不知道要多少年功夫。
自行车虽然要比汽车慢,可是在这个交通拥堵的上班时期,效率比汽车要高,在人流车流混合的地方,能很快的从缝隙间穿过,行动自如。
没有多久,两个人就到了闸北火车站。
果然是发生了凶杀案,警察署与巡捕房都来了人,出事地点已经被监控,一排背着枪的警察和一批巡捕站在前边,把朝那里靠近的人群驱散。
当林思虞与小赵挤过去的时候,一个警察朝他们吆喝:“什么人?靠后,靠后!”
旁边有警察拉了他一把:“人家是《申报》的记者!”
林思虞在《申报》做了这么久的记者了,经常能接触到警察,有些人多见了几次混了个眼熟,看到还是认识的。
林思虞冲着那个警察笑了笑,从衣裳口袋里摸出了记者证:“我是《申报》的记者,听说这边出了凶杀案,故此过来采访。”
认识他的那个警察摆了摆手:“这个案件现在不让采访……”
林思虞有些惊诧:“不让采访?为什么?”
那警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从衣兜里掏出了几块钱,林思虞朝他走近一步,拉住他的手,把那几块钱塞了过去:“有什么方便透露的吗?”
那个警察迅速将手抽出来,那几块鹰洋落到了口袋里。
他笑着望了林思虞一眼,凑了脑袋过来低声道:“被打死的是刘裕之。”
“什么?”林思虞大吃一惊:“刘裕之?死了?”
警察点了点头:“死得透透的,好像有几个人一起开枪,把他打得跟筛子一样,他的卫兵当时都呆住了,听说只顾着自己躲起来,根本没有人帮他挡子弹。”
“这……”
林思虞有些吃惊,卫兵不就是保护他的吗?怎么竟然没一个卫兵来护住他?
“嗐,这么大的雾,根本就不知道子弹会从哪边射过来,不如保护好自己再说。”
警察说起这话来的时候格外轻松,感觉如果他处在刘裕之卫兵的位置,他也会如此做。
不是所有的卫兵都会忠心护主的,特别是刘裕之身边的卫兵,大部分都是分配过来保护他的,心中自然有自己的小九九。
天气这样恶劣,浓浓的晨雾遮挡住人的视线,别说奋不顾身去护主了,能护住自己就已经不错了。
刘裕之早些日子去了武汉务公,昨日乘火车从武汉出发,今天早晨抵达上海。
他坐的是专列,一节车厢被他包了下来,据说还带了姨太太一块儿过去。
既然得了林思虞的钱,当然要把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否则对不住警察兴奋的和林思虞嘀嘀咕咕的说着他知道的事情:“这家伙可真是会享受,一节火车就坐他和姨太太,哦,不对,还有他的卫兵和下人……”
林思虞竖起耳朵听着,认认真真的,唯恐遗漏了任何一个字。
“听说是从车上下来,卫兵刚刚开了一条路,汽车候在车站外边,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忽然蹿出了几个人,一阵枪响,卫兵开始拔枪还击,可是根本找不到人在哪里,好像枪声是从四面八方发出来的,根本让人摸不着头脑。”
林思虞惊叹了一声:“肯定是早就布置好了的,不是一个人下手。”
“那肯定是。”警察点了点头:“卫兵们刚刚回了几枪,发现刘裕之和那个姨太太中枪了,赶紧过来处理,把他们抬着进了汽车送医院去了。”
“不是说死了吗?”林思虞有些好奇:“刚刚爆料新闻的那人好像说死人了。”
“应该活不了,当时有大胆的过去看了,说身上好几个弹孔,那鲜血不停的朝外边流哩。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姨太太也遭了殃,听他们说也是好几处枪伤,不知道能不能活。”
“这样。”
林思虞点了点头,放眼朝那边看了过去,警察在凶杀案现在忙碌着,还有……他揉了揉眼睛,那里还有几个穿着军装的军人,然而他们肩章帽徽都不是中国军人的装束!
“那边是……”林思虞呶了呶嘴。
看上去好像是日本人。
刘裕之被人暗杀,日本军人过来勘察凶杀案现场?怎么听起来这样怪异?
警察压低了声音:“刘裕之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大记者,难道你这都不知道?”
林思虞心情沉重的看着那几个日本军人,有些无话可说。
他知道刘裕之与洋人关系都很好,他是个见风使舵的,原来他投靠的是英国人,后来又渐渐的朝日本人靠拢,可是日本人竟然肆无忌惮的进入到上海火车站来负责一个中国人的凶杀案,由不得让他心里头特别的愤懑。
他们把中国人放在眼里吗?上海市政府怎么能允许日本军人肆意在上海的地面上行动?特别是这群人还带着枪支!
“大记者,我知道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别到这边呆着了,要清场呢。”
警察挥了挥手,示意他走开。
林思虞退了回来,小赵凑了上去:“怎么样,林主编,得了些有用的信息没有?”
“嗯,他跟我说了大概的经过,咱们现在去老汤饭店问一问,看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细节来,毕竟他是目击者。”
两个人走到了火车站外边的老汤饭店,打电话爆料新闻的正是店主老汤,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虽然衣裳上边有几个补丁,可穿戴依旧很整洁。
见到林思虞给他来送奖励金,老汤高兴得嘴巴咧开:“没想到真有钱哩。”
“当然有钱,我们《申报》可是说话算数。”林思虞笑着把钱放在柜台上:“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老汤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啥具体情况……俺也不大清楚哩,也是凑巧,车站那个守站台的要我给他送碗面条过去,我刚刚端了面过去就听到枪响,吓得我把碗都扔了蹲到地上不敢动!”
他笑眯眯的拿起那两块鹰洋:“还好还好,够买不少菜碗了。”
“那你有没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在附近出现?”林思虞让小赵拿出本子来速记采访现场:“比如说有没有异常的情况之类?”
老汤想了想,摇了摇头:“能有啥异常啊,我瞅着跟原来差不多……嗯……”
他眯了眯眼睛:“只不过今日一早,有五六个年轻人到了我饭店吃饭,穿着打扮看上去都挺不错,斯斯文文的……我觉得有些奇怪,毕竟这么早搭火车的少,可这一来就是一群,也不知道他们要结伴去哪里。”
林思虞的心沉了沉,忽然想到了方琮亭身上。
他前日就急急忙忙的要走,说是和李晟言有什么事情要去做,被方琮珠苦苦挽留才白天回了一趟苏州,回来以后竟然是连晚饭都没吃就走了。
这般着急,难道是为了策划这次暗杀行动?
刘裕之投靠日本人,这次去武汉开会,或许是跟那边武汉政府谈论合作问题——作为日本的代言人,自然是革命者眼中的内奸。
“老汤啊,这有什么奇怪的,几个人或者是老乡,都在上海念书,要一道搭火车回家过年,不是很正常吗?”
林思虞赶紧说了一段话来混淆老汤的思路:“可别再说什么奇怪不奇怪的事情啦,我觉得挺正常的嘛。”
千万不要在警察走访的时候也把这事情说出来,这可是增加了方琮亭暴露的危险。
老汤想了想,咧着嘴笑:“对对对,记者你说得对,当然是大学生回家过年的,一个人坐火车不好玩,几个人一起走当然热闹些。”
林思虞舒了一口气:“应该是这样。”
两个人又问了一圈火车站旁边的人,刚刚从侧面的店铺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一队日本兵迈着整齐的步伐朝车站外边走了过去。
闪亮的刺刀迎着初升的阳光发着亮光。
林思虞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那群人走了过去,心里充满了愤懑。
这一刻,他真恨不得冲上前将这群外国士兵赶出上海——这是中国,他们竟然这样肆无忌惮!
小赵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明显的也是愤恨不已。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默默朝火车站走过去。
戒备已经解除,警察和巡捕已经没有再阻拦旁人靠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