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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菀瞪着他,随后见他左肩衣服颜色略深,显然是被血浸染的。顿时也顾不得与他置气了,“把衣服脱了。”
她一本正经的说着正常情况下十分露骨的话,神色没有半分羞赧和不自在。
这个时候,她只是大夫。而他,只是她的病人。
陆非离眉心微蹙,他原本是不打算来找她的,但那暗箭有毒。军营路远,他不确定自己能否撑到那个时候。所以只好究竟来了周宅。
“还愣着做什么?脱啊。”
季菀见他动,也忘了什么尊卑,斥道:“真想血尽而亡不成?”
陆非离很想提醒她,哪怕是大夫,也不能对一个男人毫无防备。但见她双眼圆瞪,盛满了担忧焦急之色,登时什么也不想提醒了。
“我没力气。”
他究竟在榻上坐下来,语气听起来的确有那么几分虚弱。
季菀只当他伤得太重,连忙走过去,从他领口将衣服剥开,里头薄衫早已被血染得一片红,中间则呈现黑色,显然是中毒之兆。
她取过剪刀,将那块衣服从中间剪开,隐约看见伤口是一个小洞,应该是暗器所伤。
看周围的肤色,中毒起码有半个时辰了。
“我要先给你施针抑制毒性,你躺着别动。”
陆非离先前本来是逗她的,没想到她直接过来扒自己的衣服,他被小姑娘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怔。下意识的后退,刚要开口说自己来,她却已转身,很快又找了把剪刀,咔嚓就剪破了他胸前的衣服。
小姑娘只是在行医救人,完全没有所谓的男女之防。
陆非离自矢的一笑,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快。然后她低下头来,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侧,带来些微的痒意。
不知道是不是受伤的时候格外脆弱,他竟有些依赖她施针的时候手指与肌肤相触时短暂温暖的感觉。
他不由得微微眯了眼,却见她起身要走,下意识伸手抓住她的手。
“你去哪儿?”
季菀没多想,“我先给你止住了血,抑制了毒性蔓延,但要解毒上药,得先把伤口清洗干净。所以我出去打水。”
陆非离目光微闪,“别惊动了旁人。”
不用他说季菀也知道,大半夜的,一个男人闯入她闺阁之中,若传了出去,她就别活了,直接一根绳子上吊算了。
屋子里没盆,她只好找了个花瓶,去后院井里打了水,再抱着走回去。
她把茶壶里的水倒在窗外的地上,再从花瓶里把干净的水往茶壶里倒。
水从壶嘴里出,慢慢倾泻,另一只手取来干净的帕子擦拭。
如此重复数次,才把伤口边缘的血迹清洗干净。
她又用银针沾了伤口上黑色的血,滴在被子里,以水晕染开来,放在鼻息间闻了闻,心里有了底。随后她又皱了眉头,面上现出为难之色。
“如何?”
陆非离把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能解?”
“不是…”季菀看着他,“我这里缺了几味药材。如果你早点来,我倒是可以直接用银针给你把毒性全都逼出来,但你中毒时间太长,逼不出来了,所以我只能给你抑制毒性蔓延。再用药外敷内服,很快就能解,现在…”
她看向上身半解神色微白的陆非离,咬了咬唇,心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就当报答他多次相助以及那次的救命之恩吧。
于是她一咬牙,“你把眼睛闭上。”
陆非离挑眉,“为何?”
“给你解毒啊。”
“你不是说…”
“闭嘴!”
从来乖顺的小姑娘突然露出了利爪,几步走过去,一只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随即低头,唇贴上他伤口。
“你…”
陆非离刚说了一个字,就被她的举动惊得失了声,浑身立即僵硬如石。
眼睛看不见,感官就变得异常敏锐。
她的唇贴着他胸口,随即偏头,将口中毒血吐掉,又埋头继续吸。
原来她是以这种方式给他解毒,怪不得…
陆非离被她掌心覆盖的眼睛,露出复杂之色。
季菀才不管他此刻心情,周而复始七八次,吐出来的血总算是红的了。
她这才松了口气,收回了手,却不敢看他的眼睛。而是起身去翻药箱,找出止血药,低头给他上药,包扎。
做这一切的时候,她一句话没说。
两个人都沉默着,空气里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等包扎完毕,她停下来。
尴尬,在两人之中不断蔓延。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四目相对,季菀率先移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水,“大部分的毒素已经被我吸出来了,但还有些微余毒在血液里。你回去后,让大夫给你开一些清毒的药,你身体素质好,两三天也就没事了。”
陆非离嗯了声。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季菀忽然有些烦躁,猛的站起来,盯着她,快速说道:“我刚才只是为了给你解毒,你可不要误会。”
陆非离眨眨眼,“误会什么?”
季菀一呆。
陆非离轻笑,想要坐起来。季菀立即按住他的肩,“你做什么?中了毒流了那么多血,你现在很虚弱知不知道?不能妄动…”
说完后发现自己此刻的举动很是暧昧,又立马放开,不自然的转开了目光。
陆非离看见她面上那一抹淡淡红晕,眼神里划过温软笑意。
“你的意思是,我今晚走不了了?”
“当然,重伤远行,又做了翻墙等剧烈运动。幸亏是那暗器距离心脏还有两寸,不然你早…”季菀下意识接口,说到一半忽然又意识到不对。他走不了,岂非就要留下来?在自己房间?
第103章 不需要他负责(一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季菀觉得,自己一个新时代的新兴女性,不该拘泥于小节。况且自己是大夫,陆非离是病人。他现在身受重伤不得动弹,便是出于基本的道义,自己也不能把他赶出去。
于是她很镇定的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厚厚的被子,本来想直接丢给他。但考虑到他有伤在身,还是很体贴的给他盖在身上。然后很淡定的转身,合衣躺在床上。
她面朝里,坚决不去看躺在床榻上的某人。也坚决不去想之前因为要给他上药而扒了他的衣服目睹的那番春色…啊呸!满身血迹狼狈不堪,哪来什么春色?季菀你色迷心窍了?赶紧停止,不能再想下去了!
隔得不远,陆非离看见小姑娘没脱衣服就上了床,然后似要遮掩什么一般用被子将自己的头给整个捂住。
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么捂着,你也不嫌热?”
季菀瓮声瓮气道:“天冷。”
“要不要把我这床被子都给你?”
“不用。”
前者语气温和带几分戏谑,后者硬邦邦的好像在跟谁赌气。
陆非离笑笑。
知道她其实是有些孩子脾气的,这模样,倒是挺可爱。
“如果睡不着,就陪我说说话吧。”
这男人怎么回事?刚才还因担心坏了她的名节而要走,现在就一副熟稔的跟她聊天。
古人都这么…洒脱不羁的吗?
还是跟齐纠那不靠谱的家伙相处久了,近墨者黑?
可正常情况下,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跟一个大男人睡一个房间,这个男人就不觉得自己太过淡定了吗?
这家伙可千万别把她当异类…额,虽然她的确算异类。
世子爷,我可是刚才救过你一命,你可不能恩将仇报啊。
季菀在心里不断嘀咕着,那边陆非离已经继续说道:“不想知道我怎么受伤的?”
“不想。”
依旧是硬邦邦的回答,而后一想觉得这不符合自己平时在他面前乖顺的性格,若因自己前后转变太大而让他起了疑心…本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季菀马上又缓和了语气,道:“世子驻扎北地多年,斩杀流寇劫匪无数,想来也有不少仇家。暗夜刺杀这种事,非君子所为,由此可见对方是阴鄙卑劣之人。”
小姑娘故意想转移话题,不过后半句猜得倒是八九不离十。
“不是流寇劫匪,是政敌,也算是仇杀吧。”
季菀哦了声,想起数月前的某个晚上…心中一动,“和上次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嗯。”
陆非离目光幽深,“我回去的路上中了埋伏,他们人太多,我一时不察中了暗箭。”
原来如此。
季菀突然想起了什么,转了个身,半起身道:“那你不回去,你父亲岂不是会很担心?”
“所以最迟天亮,我父亲应该就会带人秘密出来寻我。”陆非离对上小姑娘有些忧虑的双眸,微微一笑,“放心吧,等我稍稍恢复体力就走,不会连累你的。”
“谁说我担心被你连累了?”
季菀小声嘀咕,“我只是在想,刚才该让侍卫去你府上传个信。但这个时辰,城门早关了,他们也没法让城门守军给开门。”
若是陆非离,自是没人敢拦他的。
陆非离若有所思的看着她,觉得自己该提醒提醒这个小姑娘,目前为止更为重要的事。
“所以呢,我闯入你房间,就睡在你的房间,难道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刚才不是说了吗?这是形势所迫,权宜之计。”
季菀一本正经道:“我是大夫,你是病人。你没容身之所,我给你提供住处…啊这事儿我以前也做过。贺家的烧了王家的房子,他们全家基本都是伤员,我把以前的房子让给他们养伤。说起来他们家跟我们家还有些隔阂呢,不过我这人向来大度,以德报怨。更别说您对我们家有大恩,我就更不能坐视不理袖手旁观了。反正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会再有其他人知道。”
就差没直接说,我不需要你负责,你也不必有负担。
刚才她给他解毒,按照古人的说法,两人已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如果是门当户对呢,就嫁娶了事。但很显然,陆家是高门显贵,季家…虽说她现在是有个乡君的封号,也不算寻常白身。但季菀还是有自知之明的,陆家那样的名门世家,哪会看上她一个乡野里出来的小姑娘?
顶多就是纳妾。
季菀又怎么肯给人做妾?
所以,今晚之事,彼此烂在肚子里最好。
陆非离盯着她平静无波的面容,没吭声。
女子视贞洁如命,寻常女子遇到这样的事,要么就是羞愤欲死,要不就是趁机要他负责。
她却无动于衷,还胆大包天的要求自己‘闭嘴’。
或者说,她没看上他。
有意与江家那等商贾之户结亲,却没看上他这个世家子弟。该说她清高呢,还是有眼无珠?
陆非离莫名有些想笑,道:“自欺欺人。”
季菀一怔,然后听见他道:“睡吧。”
这语气…怎么这么暧昧?
季菀莫名有些不自在,见他真的阖上眼睛,想着他今夜大老远从军营赶去将军府,一路送自己回来,又在回去的途中遇刺。紧接着又是翻墙翻窗户…折腾了大半宿,应是累极。
而自己,原本也是即将要入睡的,给他处理伤口来回折腾,如今好容易消停了,先前的疲惫也涌了上来。她打了个呵欠,很快就睡了过去。
躺在榻上的陆非离却睁开了眼睛,看着她露在被子外的后脑勺,神情莫测。
季菀总觉得黑暗里有人在盯着自己,那目光看得她睡得十分不安,索性睁开了眼。盯着头顶浅色的帐子看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