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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盯着殿门处的帷幔。她的贴身宫女初雪亲手捧盘给长宁添妆,她本人应就在帘幕之后,等待入席吧!
拓跋弘对林媛是既爱又恨,他明明嘱咐她不要在元烈面前露面,不想她竟然自个儿凑上来了!
帘幕掀开的一瞬,拓跋弘面色铁青。
然而下一瞬,他的神色由盛怒转为惊愕。一位盛装女子缓步入殿,虽华服加身让人不容小觑,却面庞稚嫩,身量亦娇小瘦弱。
她微笑行至殿前,俯身对拓跋弘行礼道:“儿臣来晚了,还请父皇恕罪。”
“扇玉!”拓跋弘微微蹙眉:“你怎地来了!”
“慧母妃要照看六皇子抽不开身,儿臣替她来送东西呀。”扇玉俏声笑着:“且儿臣的妹妹定亲,儿臣身为长姊,自然该过来看看!”
拓跋弘的面色逐渐缓和,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先去就座吧。”
席间并没有空位。宫人加了一把椅子,不知该放在哪里,扇玉指着蒙古王对面的席位道:“方才那位蒙古的臣子说话十分有趣。本宫就要坐在他的对面!”
座次什么的,拓跋弘当真懒得理会。宫人稍稍迟疑按着扇玉的话将椅子安置好,扇玉迈步入席就座,抬眼对上一众蒙古的臣子,大胆嬉笑道:“方才你说,慧母妃是个心狠手辣的女子?”
“慧昭媛品性如何,还不是听从大秦的陛下一家之言?”不料对方竟张口反唇相讥。扇玉冷笑一声,欲以帝姬身份压制蒙古众臣,然那个放肆的臣子却不欲久留,起身与蒙古王告退了就起身往殿门走去。
“你……”不光是扇玉气结,一旁左丞相都面露微怒。元烈却浅笑着,散漫地瞥一眼拓跋弘:“秦国陛下,我们蒙古人一向性格直爽,没有那起子九曲八弯的黑心肠。听闻秦国陛下最为大度,胸怀海纳百川,应该不会因这些小事而怪罪我们吧?”
“汗王所言甚是。”拓跋弘竟是不动怒:“想来,汗王也是不拘小节之人,朕希望汗王能记住今日的话,日后也不要因着‘小事’伤了两国情谊啊。”
元烈闻言却是面色微变,随即眯了目,挑眉道:“陛下真是说笑了,我们两国世代交好,怎可能会有伤了和睦的一日呢。”
拓跋弘爽朗大笑起来,举杯与列国使臣们欢饮。
筵席散后拓跋弘与皇后一同送使臣们出宫,待众人都纷纷告退离去,他满面疲惫地依靠在龙榻上。萧皇后伸手挥退了静妃一众,扶着肚子上前道:“皇上,臣妾卧病多日不曾理事了,然而今日一见到蒙古王,却是深感此人太过危险。他出其不意出现在秦国的宫廷中,一定居心叵测,皇上要早些提防。”
“他一向都不会有什么好居心!”不提还罢,一提拓跋弘就忍不住发怒。他抓起金盆中蒙古王添妆的一块翡翠原石在地上摔得粉碎,恨声道:“元烈不单觊觎大秦的国土,更是对慧昭媛贼心不死!如今匈奴与大秦交战,他选在这种时候出访秦国,趁火打劫之心昭然若揭!”
萧月宜俯身坐在了皇帝身侧,抬手吩咐宫人收拾地面上的狼藉,一壁低低道:“皇上已经送了一位帝姬去蒙古了,他却仍不知足,此人不除必成大祸。”
“你也主张……”拓跋弘惊异地看了皇后一眼,手起刀落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萧皇后轻轻点头:“臣妾以为,宁可杀了他破坏两国盟约,也不能任由他在我国攫取利益、损毁大秦国本。臣妾父亲这些天都会住在前朝,随时恭候皇上传召。东厂暗卫虎符在皇上手中,西厂则在臣妾手中,臣妾已命他们埋伏在长信宫与建章宫连通的密道里。只是皇上,元烈胆敢进入秦国皇宫以身犯险,必是有些准备的。他不过是在进行一场豪赌,赌输了就会丧命,赢了却也会获益巨大。只是不知他真正目的是什么,难道只是一个慧昭媛么……”
“哪里会只有媛儿!”拓跋弘冷笑:“他的心太大了。”
***
“你是说,不单是蒙古王性情乖戾,就连他身旁的那些臣子们都个个无礼至极?”玉照宫里,林媛瞪大了眼睛问扇玉。
“林娘娘您是没亲眼看见。”扇玉对于这次代替林媛去建章宫中赴宴的事儿感觉十分恼火,她虽然在庵子里过了九年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但她流的可是拓跋家的血,如今又成了正经帝姬,怎能忍受那些外邦臣子的无礼。她愤恨地一壁往肚子里灌茶水,一壁抱怨道:“直到今日我才发觉父皇也够辛苦了,那西夏的使臣恬不知耻地向父皇讨要赏赐也就罢了,蒙古人我实在忍受不了!句句都出言不逊,偏偏咱们还不能翻脸!他身旁那个面上蒙着黥纹刺青的武官最为可恶,蒙古王乖张跋扈也就罢了,他身为臣子,竟也不把父皇放在眼里,还当庭辱骂娘娘您……说您……”
扇玉气恨难耐,骂道一半意识到林媛这个当事人在跟前,喘着气收住口。最后还嫌不够,愤愤地跺脚:“若日后有了机会,我都想进言父皇将蒙古吞并才算解气!”
“好啦,我知道你辛苦了。”林媛无奈安抚她:“喏,这些玛瑙的首饰就是使臣们进贡的,你都拿去吧。”
扇玉将一匣子珠玉推开了,起身笑道:“不过是身外之物,我很快就会得到很多……林娘娘只需要在皇上面前把该说的话说了就好。”
“那件事,你已经决定好了?”林媛看着她。
“是。”扇玉依旧浅笑:“林娘娘,还请您记住之前的承诺。我需要拿到陕北的汤沐邑,这件事若是您不肯做,我也可以去求别人。”
林媛半阖了眼睛:“你不必担心。”很难想象,曾经一无所有的小女孩,如今已有足够的力量来与自己谈判了。但是这一切都是用什么换来的啊。
她今日所努力的一切,不止是为自己,亦是为了琪琪,让琪琪的将来不会像扇玉这样辛苦。
“扇玉帝姬辛辛苦苦地走了一遭,不过好似真的没帮上什么忙啊。”等扇玉退下,初雪上前悠悠叹了一句。
☆、第六章 夏国(1)
根据扇玉的描述,在长宁的添妆礼上元烈依旧张狂,但却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有用的消息是一点都没打探出来。亦难以推测元烈接下来的计划。
“你真的认为她这一趟白跑了?”林媛突地嗤笑:“元烈身旁那个面有黥纹的随从,似乎是个很有趣的人呢。”
“他?”初雪嗤之以鼻:“蒙古人中有不少性情乖戾的,蒙古王元烈坐上王位后,偏就喜欢重用这样的臣子,自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娘娘听帝姬所言,此人竟胆敢辱骂娘娘呢!蒙古王还十分放任他,可见他是蒙古王的亲信,真不愧是主仆呢。”
“他若只是性情惹人厌烦倒也罢了,偏他从未与我见过面,竟还对我大肆折辱。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么?”林媛闲闲地靠在了软榻上,用锦被将自己裹成一团,眯起眼睛开始打盹:“蒙古使臣一行,我看我最该留心的不是元烈,而是这个……莫名其妙的蒙古武官。”
三日之后宫中有献俘仪式,是远在西北的上官大将军将百名官位不低的匈奴武将活捉了送进京城,拓跋弘兴致勃勃地邀使臣们一同观礼。
西梁王一众亲贵自然也在列。
宣武门的城墙下面,几位身材壮硕的侩子手正当场斩杀俘虏,作为今日最精彩的节目呈给皇帝观看。温热的、赤红的鲜血溅在城墙上,夹杂着的却是拓跋弘的爽朗大笑,以及高丽和西夏臣子们的逢迎谄媚。西梁王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亦随着皇帝一同尽兴。
一位匈奴武将的首级被装在珍贵的楠木匣子中,四周还包裹了明黄色的苏绣锦缎,如一件玉器首饰一般被宫人捧着呈给城墙上的帝王。拓跋弘看了一眼,面露满意之色,笑着问西梁王道:“这就是匈奴的奎西将军啊,十年前的时候,小叔叔就与他交过手,却不分胜负。今日终于能看到他的死相,小叔叔不觉得高兴么?”
“西北战场连连获胜,微臣在此恭祝皇上。”西梁王面上并无多大的喜色,甚至不想回答皇帝的话。
拓跋弘定定地看着他,少顷,再次道:“小叔叔,你难道不想要再次回到战场么?”
西梁王低低嗤笑了一声。
他已经不再年轻了,十年前他与还是太子的拓跋弘一同征战匈奴,因着当年的勇武军功得到了先皇的赏识,从此之后就去了水草丰美的云州。他再也不需要去战场搏命,他习惯了安逸的生活。况且,上苍没有给他一个好身体,他不知还能活多久,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还嫌不够的,怎会如拓跋弘一样去关心战局呢?
就算是昔日仇敌的首级被献上来,他也不会觉得兴奋了。
“皇上,臣体弱多病,不中用了……”
“不,小叔叔!”拓跋弘的耐心再次被这个不省油的西梁王给耗光了。他皱起眉头:“皇叔身子不好,可以不上前线。但是云州城有守军二十万……”
那些兵马,都是当年跟随西梁王征战的嫡系。十年前的战事成就了拓跋弘的帝位,而西梁王只能算陪衬。但是深究起来,西梁王亦从中获益巨大,他因那场战事受到他哥哥,先皇的看重,从一个不起眼的皇子变成了手握重权的藩王。他带着跟随自己的兵马将领们去了封地云州,他实现了自己的承诺,给他们加官进爵,并再也不曾上过战场。云州的军士们和他们的王,十年来都过着富足奢侈的生活,他们已经从那场战争中得到了超出自己本分的回报。
拓跋弘几次试探都不能够说服他重返战场。这位帝王终于气恼,忍不住直截了当质问西梁王。
西梁王愣了一愣,随后沉默。
拓跋弘气得脸色都变了。如今是什么时候,匈奴进犯,蒙古王意欲趁火打劫,他身为大秦的皇族,竟然想置身事外……
没有办法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道:“西梁世子的婚事……不知小叔叔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一提起这茬,西梁王的手指猛地一缩。
他的长子,那个可怜的孩子,和他得了一样的病。不同的是,他直到年过三十才发病,而那孩子十岁就……而且病情要严重得多。
幸好他还有三个庶子,但他们都是庶出啊,他只有一个嫡子。
世子活不了几年了,他唯一能为这孩子做的就是给他留个后。
皇帝想要为他聘娶一位高门贵女的主意,西梁王乍一听起来十分欢喜,但随即就发现有意结亲的人家都是门楣不高的,他一个都不满意。
皇帝后来又承诺了会继续为他留心,但他还是没有抱太多希望。真正的世家大族不会为了依附一个西梁王而卖女求荣,余下的都是些什么家世?哪里配得上西梁的世子。
今日皇帝再提此时,西梁王虽然心里苦闷,还是再次期盼起来。
他连忙道:“皇上有什么好人选了么?”
拓跋弘呵呵浅笑:“上一次长宁下嫁不成,朕心里总是遗憾的。朕的长女扇玉帝姬,因着年幼时体弱不得不寄在庙里,前年才接回宫中,如今有十一岁了,和世子年纪相仿……”
西梁王目瞪口呆地听着。
最后他几乎想要对拓跋弘三拜九叩。
***
如此几日之后,继长宁帝姬定了右丞相萧公子的亲事,皇长女扇玉帝姬竟也定亲下嫁西梁世子。
乾武十一年可谓喜事接踵而至,将朝拜的气氛捧上了顶峰。不同于年幼的长宁,扇玉已经十一岁了,拓跋弘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