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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钰同程然诺沿着青铜树林外一条宽敞的月光石路走去,路两旁竖着成排的高台,方才程然诺正是从最靠近树林的一座高台上取了长明灯。
但当时没有仔细看,程然诺这才顺着两排长明灯望向前方的台阶,台阶的尽头是一口高高在上的棺椁,“那里面躺着的是墓主人吧?”程然诺望着那口棺椁,不知是不是高烧的原因,忽觉有种微微的晕眩感。
危钰点了点头,却对那口棺材没有任何兴趣,在团团浓烟里,他环视四周分别有十六扇绘着五彩石门,每一扇门都以朱红涂漆,门上皆以金漆漆满经咒和各式动物纹案。
危钰的视线停在东南角的一扇门上,上面雕着一尊五彩涂金的凤凰,凤头上分别坐着九尊象形各异的菩萨。
危钰指着那扇门道:“东南方向应该是生门,走那扇凤凰门咱们应该就能出去了。”
程然诺望了望左右两边的八扇大门,用衣服捂住口鼻点了点头,可他们刚走出两步,危钰却脚下忽然一软,程然诺连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危钰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拉起裤腿,他的小腿上竟有两个深深的蛇牙印,“完了完了,你被毒蛇咬了?”
危钰用力挤了下伤口,挤出几滴鲜红的血来,他方道:“还好没毒,走吧。”
程然诺刚扶起危钰就听一声轻响,却瞧见是一个小巧的蝴蝶玉坠落在了地上,程然诺捡起来,她凝视着掌心里雕工精致非凡的蝴蝶,正在破茧重生的蝴蝶好似振动着透绿的翅膀,挣扎着要挤出层层缠绕的茧。
“怎么了?”危钰开口问。
程然诺的手微微颤抖,不知声音是被烟熏了的缘故,竟与她往日清甜的嗓音略有些不似,“是不是因为这只玉蝶,你才认定程顽就是她?”
危钰没说话,但他瞧着程然诺脸色有些异常,想着她的高烧或许更严重了,“你怎么了,是不是烧得厉害?”
程然诺没有说话,只是沿着如雪般的月光石道路朝着那口棺椁走去,月光石的道路在两排长明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亮若白昼的光芒,程然诺拎起伴娘裙却一步步拾阶而上。
“别管那些陪葬品了,快走吧,门在这边。”危钰刚开口喊了两声,却被浓烟呛得连咳几下,他一路小跑追上程然诺,却见她面色诡异,她嘴角似含着笑,紧紧攥着手中的蝴蝶玉坠,拎着裙子一步步坚定不移地朝那口棺椁踏去。
“然诺,你……”危钰伸手刚拽住她,却被她的眸子一扫竟松了手,她的眸子极黑,但黑中却透着一抹明亮的乌金,令危钰只觉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危钰不知她要作何,他只瞧着她终于行至那口棺椁前,棺壁上是造型生动的亡灵浮雕,构成一幅佛国极乐世界的繁华图案。
“这样宽的棺椁分明躺着两个人。”程然诺的指尖一点点滑过布满尘埃的棺盖,上面雕着三大朵精美绝伦的佛花和刚劲挺拔的梵文。
危钰见她并无惊惧之色,反倒嘴角始终噙着一丝异常熟悉的浅笑,危钰久久凝视着她的脸,“没错,这样宽的棺椁里应是一对夫妻。”
“前世我做了那样多的傻事,死后,父亲找不到我的尸首,一定很伤心,可他记得我最爱忘念河的河风,夏日我最爱去林子里抓蛇玩,夜里怕黑我总要点长明灯……”程然诺的声音低若蚊蚋,危钰听不清,只听她似在喃喃自语,方问:“你在嘟囔些什么?”
“我不愿意嫁他,可父亲终还是要将我同他的衣冢合葬。”程然诺像是听不见危钰说话,她继续充耳不闻,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细语。
危钰瞧着火势越来越大,火已顺着一盏盏长明灯往棺椁的方向烧来,他一把抓住程然诺的手臂,“快走!”
程然诺却岿然不动,她只以那双乌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你可知人为何有前世?”
危钰望向不远处青铜树林里那片熊熊燃烧的大火,不由催促道:“别管什么前世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要烧到这里来了。”
程然诺却答非所问,她像是自言自语般,低声对着面前异常宽大的棺椁喃喃道:“人死后会进入轮回,但这一世的他和前一世的他有记忆断灭,没了记忆,前世与今生不过是毫不相干的两人,他们不会再认识,不会再相爱,但若有一物能在这六道中周而复始,而这一物恰能将他与她相连,那他就会记得她,而她亦不会忘了他。”她说着话,指尖却停留在棺盖边缘一个雕凿细巧的凹槽上。
“你在说什么?”危钰皱紧了眉,他想去牵程然诺的手,却发现分明在发高烧的她,手却如冰块般凉得可怕。
程然诺抽回了手,她缓缓取出那枚蝴蝶玉坠,她忽然落下一滴泪来,危钰望着她那对浮光碎影的泪眸,竟是微微一怔,他忽觉心中抽痛,她的泪水漱漱而下,在长明灯的照耀下,点点泪水晶莹如珠,“对不住,是我,害了你一世又一世。”
危钰一愣,不明她话中意思,她垂下的手却默默将那枚玉坠放入棺椁边缘的凹槽内,蝴蝶玉坠恰好落入凹槽内的一瞬间,好似触动了某处机关,棺椁发出吱吱的声响,棺盖竟缓缓打开来。
危钰惊得慌看向漆黑的棺椁,却不料身旁的程然诺竟忽然一个翻身跳了进去,“然诺!”危钰大喊一声,也随之跳了进去,棺盖啪的一声自动重重合严,在棺盖合上的瞬间,凹槽内的碧玉蝴蝶顷刻碎得四分五裂。
第一百零七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世的真相终于要在这几章揭开啦,当当当……
“驾!”程然诺狠狠抽了马匹一鞭,她虽紧握缰绳但心里却不住的发慌。
她原想着擒贼先擒王,一箭要了马贼头领的性命,待剩余马贼乱作一团时,她便可借机逃走,却不想她这一箭非但没射中,顷刻间,成群的马贼竟朝她飞奔过来。
身后紧随不舍的那位马贼少主没有说话,他只是取来背上的弓,如同满月般缓缓将弓弦开满,他漫不经心的微眯双眼,搭上箭翎,好像已知猎物在劫难逃。
他屏息静气,箭矢正中前方的程然诺,但他松开箭翎的那一刹那,他的唇畔不觉勾起一抹慵懒的淡笑,无意间却又像是有意将箭瞬间往下一移,利箭去势疾若流星,带着低沉的啸音,竟猛地射在了马腿上。
程然诺所驾的烈马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长嘶,扑腾一下重重摔在沙地上,程然诺猝不及防,惊叫着跌下马去,她一头乌黑如瀑的发辫顷刻散开,划成乌亮的弧扇形,瞬间在风中纷纷散落。
他勒住缰绳,由远及近停在了她的面前,由于地上是厚实柔软的沙子,她倒也并无大碍,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着坐起来,如水般长发纷纷扬扬地垂下来遮挡住她的脸庞。
马上戴面具的男子男子居高临下,如同俯视天下的帝王般,慵懒中带着几分不耐烦地道:“果然是个女人。”
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着坐起来,如水般的长发纷纷扬扬地垂下来遮挡住她的脸庞。她只透过发丝间望去,马上男子戴着浮雕镂空金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脸庞,但他坚毅的下巴上略微有短短的胡渣。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或许是因为离得太近,程然诺猛地一震,只觉这声音仿佛就在头顶响起,冷漠中似乎又带着鲜血淋漓的纵横感。
“你,你,你有本事下马,咱俩一对一。”她说话时声音在微微颤抖,她自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而现在手无寸铁的自己已为鱼肉,他为刀俎。
马上戴面具的男子凝视着她冷冷一笑,忽然勒紧马绳,□□马匹发出嘶律律一声长鸣,调转马头竟消失在苍茫无边的大漠之中。
程然诺身后传来渐渐靠近的马蹄声,她回头望去,在灼灼的烈日下,一群身着铠甲的士兵驾马而来,为首的骑兵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停在她面前,“程小姐,请上马。”
“是你赶走的马贼?”她昂头眯着眼睛,望向烈日光晕里的银色骑兵。
骑兵的声音透过蒙面防沙的面罩道:“是他自己走的。”
炎热的日光越发毒辣起来,她却立于烈日下,歪着脑袋继续问:“明明就是你赶走的,边塞骑兵会以赶走马贼为荣的。”
“我们不是边塞的骑兵。”他斩钉截铁地答。
“你不是我爹的人?那我不用你们管,我自己走!”程然诺忽然谨慎地望向对方,虽然对面的一行人都着汉骑兵的铠甲,但却不同于边塞骑兵的红色铠甲,他们皆是一致的银色,在阳光下如同一道道锐利的锋芒。
“不行,二皇子殿下要见你,等你自己走回去已经烤熟了。”对方不等程然诺反应过来,拎起程然诺就像拎小鸡似的,瞬间将程然诺拎上自己的马来。
“哎,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啊。”程然诺挣扎着,猛地一回头直接拽掉对方的防沙巾,却瞧见近在咫尺之人,竟有张好似精心雕琢过的脸庞,他微睐眼眸,修长的睫毛如同一面小扇。
他轻启唇,似笑非笑地说:“小人名唤李临江。”
“李临江?”程然诺昂头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世上怎会有这样好看的男子,他一张清俊非凡的脸上,嘴角永远都似含着一丝浅笑般微微翘起,模样当真是好看到了极点。
程然诺被李临江带回府中,未来及换衣服便冲入前厅,“爹,我今天见到那个马贼头子……”
程然诺一怔,却发现屋内竟齐齐站着一群侍卫,她瞪大眼睛望向主座上那位,连父亲都对他毕恭毕敬的男子,这个公子身穿一袭宝蓝色锦缎绸衫,腰间黄金为钩,宝带为束配着一把玉具剑。
但程然诺的视线却落在他身后风尘仆仆的侍卫身上,是李临江。
李临江虽站在暗影里,毫无一身华服,但一双眸子黑白冽然,他的脸庞棱角分明,但眸上却是浓密而乌黑的长睫,他的嘴角微噙笑意,离她不过数步之遥,却已是风度孑然。
他傲然立于二皇子刘闳身后,但此刻在程然诺眼中,李临江却是这世上最耀目之人。
她就那样站在厅中央望向李临江,心中怦怦直跳,李临江亦看向程然诺,眼神交汇之处,程然诺只觉胸中涌起无尽心潮,好似整个人都尽融在他眸中。
父亲同二皇子殿下的对话,她一句也听不见,好似整个世界静得只剩下她和李临江,直到父亲一声厉吼,她方吓得身子一颤,赶忙施礼,“见,见过,齐王殿下……”
“可有字?”刘闳开口问她。
她仍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临江瞧,父亲在一旁小声告诫她,不可再直视齐王殿下,但她却听不见,她只望着刘闳身后的李临江,浅笑道:“父亲不曾给起过字,殿下可愿给小女赐字?”
她虽称殿下,但话却是说给李临江听,李临江亦明白,嘴角微含的笑意似更深。
刘闳瞧着程然诺古灵精怪的眼睛,不由发出爽朗的笑声,“依我看,这‘顽’字最合适!”
旁人都道她对齐王一见倾心,整日里又痴又傻,但只有她知道,她的视线从来不曾落在齐王刘闳身上,她总是深情脉脉地望着齐王身后那个眼眸带笑的李临江,她不明白,李临江那样好看的男子,世人为何不懂她,但既然不懂,她就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心底,至少李临江懂。
“见过齐王殿下。”她施礼,起身时她微扶了下发髻,她身处边塞又受父亲程慎言宠爱,虽素来野惯了,并不爱粉黛浓妆,但今日她却特意别了支碧玉簪子,她抬起头,一双眼波流转的眸子只能瞧见齐王身后清新俊逸的李临江,李临江似很是喜欢她的妆容,看到她时分明一双星眸闪烁出灼目的光芒,连玫瑰花瓣般的唇都不觉勾起一丝浅浅的笑意。
只这一笑,程然诺的心几乎都要酥了。
她虽每句话都在同齐王刘闳说,但却是故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