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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姐儿掌勺?”
众人越发诧异,一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说些啥是好。
要说善执炊治膳的巧妇,下邳村人头一个想起的便是戚八婶,因她娘家的爹就是个伙房师傅,教得她一手好厨艺,戚八婶嫁到村里这些年,戚氏几家办酒席都要喊她主厨的。今年怎就突然说不来呢?
“到底是人家闺女有出息了,娘老子也不需再就将别人。”半晌后戚六婶神色复杂地幽幽地叹了一句。
正埋头腌肉的夏豆才反应过来,她们所说的老八家的竟是戚小容她娘。
“豆儿姐手艺我是信得过了,就是怕她张罗不来,”庆婶儿面有疑虑的道:“要不还是我来吧。就是我手艺没老八家的好。”
“啊?”夏豆洗完了茼蒿菜,这才抬头看向众人:“唔,我尽力做吧,要是不行婶儿伯娘们再来帮把手。”
话即说开了,众人也心知肚明,里长娘子是被戚八婶折了面子,才喊了夏豆这丫头来救场。可要办好一场菜色丰富且口味好的大宴席,不单单是手要巧,这还是力气活儿,夏家二丫看着跟根豆芽菜似的,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可别还没炒几个菜就累呛了。
不能行也得行了,没了戚八家的大伙儿都还不吃饭了不成,大不了一人帮一把就是了。
“他五婶,你这都还成吗?我早早儿就想来了,偏生腰背痛得出不得门。”
说曹操曹操就到,这边夏豆刚挽了袖子包好发,准备刷锅炒菜了,外间忽传来一道粗噶妇人声。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待来人走近一看,可不正是戚小容她娘,戚八婶么。
戚八婶原先真不想来的,她自嫁到这屋来,也不是啥时候起得头,戚氏上上下下红白事摆酒,都净使唤着她一人,大钱也没给几个,还都当应该的。
这些年来一直顾念着同族的情分在,撕不开脸皮,不知帮着办了多少回大小席面,一场酒菜办下来腰都是酸的,手都是抖的,那也得忍着。前几日他五婶儿包了点肉食提了点心来,又说是请她帮着主厨,他爹倒是乐呵呵地应了,也不想她这腰子这几日正发作得狠,以往看在他家是里长的面儿上,再如何都得来。
可如今不同了,她闺女可是体面人,大户人家都欠着她家恩情,村里这些人都当不知晓似的,鸡毛蒜皮点子事还想着使唤她呢。
戚八婶越想越觉得心口堵得慌,这些年一直被他五婶儿压了一头,凭啥她家说啥就是啥,让她做啥事她就得屁颠颠的上门来做,昨儿下午硬是赌着气跟他五婶说了,自个儿腰疼,怕是要多请几个帮的。谁想他五婶当即就变了脸色,说什么既身子不爽利就在家歇着吧,来不了也无事。
戚八婶差点要冷笑,这婆娘的面子是有多大,是,她当家是里长,儿子是读书人,这些年就没人给她脸色看,看把她给惯得!真以为人人都要舔她屁股不成!
不来就不来,就同村那几个手拙的,看能办出个什么席面,丢了脸那也不关她什么事。这面子是互相给的,你儿子要体面,别人家就合该倒贴上去不成?
这日戚八婶儿偏在家拖着没出门,直到他爹看着时辰都不早了,才敲着烟杆来问:“今儿不是明哥儿家要办酒么,你咋还不动身。”
“腰疼,起不得身,跟他五婶儿说了的,说是不用去。”戚八婶半躺在炕床上懒懒道。
“啥?不去了”,他爹当即粗眉一皱,烦不胜烦道:“你这懒婆娘又胡乱发作啥?这可是明哥儿的生辰宴,你这婆娘别是昏头了。”
戚八婶越发心冷,她男人都这样没把她放在眼里,以为啥事都是应该的,难怪人人都想着作践她!
“说了腰疼!”
“你这懒妇人,一年三百五十来天,哪天腰子不疼!”
“嗬,”戚八婶干脆翻个面儿冷背朝着他,内里气得眼睛都发了红,“随你们戚家人怎么糟践我,我有我闺女供养,我要看你们谁的脸色。”
“你!”戚八叔拿着眼皮子浅的妇人没辙,只得好声好气地在一旁疏解:“她娘,这要是别家,你说不去就说去,谁也不敢说你二话,这可是明哥儿。”
“明哥儿下年可是要乡试了,倒是就得喊他一声秀才老爷了,再说他年纪还这样轻,以后说不准又怎样富贵。咱路哥儿还得奉承他教导引荐,你分不分的清轻重!”
说到路哥儿戚八婶这心口浊气才通了些,她仔细想想却是这么回事,明哥儿一向是好孩子,他娘的不是归他娘,明哥儿待她这个婶婶可是一贯恭敬有礼的,不能下他面子。
这不戚八婶磨磨蹭蹭就上了里长家门,“他爹硬是让我来帮帮,我想着明哥儿的宴席做婶婶的再怎么都要来,这不敷了块膏药就赶着来了”,戚八婶看看屋里众人了然地笑笑:“哟~你们这还没开炒呢。”
里长娘子原本见她来了不由心一喜,他八婶这么多年的手艺确实没话说,说不用她来也是一时堵着气。昨日情急之下才把夏豆当了救命草,她口里虽说得轻松,实际也担心豆姐儿气力不足。
可就是这句拉着调子的“哟~”,让里长娘子脸色又沉了下来,谁都听得出这妇人揶揄又带着取笑之意,真以为没你就不成了吗,大伙儿就不吃饭了?
“你既腰疼就歇着吧,”里长娘子温温和和地笑:“这不用记挂,有豆姐儿在呢,豆姐儿可是在城里学的好手艺。”
“哟哟,夏大家二丫啊,”戚八婶扯着脸皮子呵呵笑:“你娘倒是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下无,还真挺能干啊。”
“唔,”夏豆也看出来了这妇人们之间的你来我往,气氛的风云变幻,当即略有些无语,只好装作懵懂道:“八婶儿要不你先到外面等开席,饭菜一会儿就好了。”
“嗬,既是城里学得好手艺,我倒是想看看呢,”戚八婶干脆拉过一条长凳来坐着,顺手还抓一把桌案上摆的瓜子嗑。
她爱看随她看去,夏豆有条不紊地做炒菜前各事宜,主菜作料等一应摆好,鸡鱼肉都是先剁成块的,得事各用精盐,酱油、姜末、黄酒、白糖、葱段、橘皮等浸渍,菜多都是用大木盆装的,夏豆配调好了作料,才唤戚六婶等帮忙搅拌。
大伙儿眼色都开始变了变,这丫头动作利索又麻利,那架势一看就是做熟了的啊。
等了腌渍的功夫,夏豆又带着众人将茼蒿择尖压碎,拌了豆粉姜米等揉团,剁成渣末的精肉混着白豆腐压成饼,小红萝卜去皮,入开水烫过。
这些做完后腌肉等都入了味。因荷叶鸡和粉蒸肉两样都要蒸的,就先用荷叶烫软抽筋包鸡肉蒸煮。
同时小灶这边火也正旺,腌渍过白鱼切成齐块,混紫苏生姜葱段爆炒,再烧香油煎肉饼豆腐,又配姜片笋干等煎单面黄。之后煨煮板桥萝卜,配青菜头、笋汤、酒煨。
等那边荷叶鸡泛了浓郁的香味,夏豆看过说差不多,大伙儿才端出来拢通摆上桌,再将肉块配炒米粉扣盘上蒸笼,这头小灶又是热麻油煎茼蒿圆子。
接着要炸四喜丸子,依旧是夏豆带着大伙儿做,肉馅放入铁盆中,打入鸡蛋、盐、胡椒粉、料酒、生抽、搅拌上劲,加入葱、姜末、马蹄碎和香油拌匀,搓成同等大小的圆坨。
戚六婶儿没做惯捏的圆子有大有小,遭了庆婶儿一顿笑话:“她六婶儿你当捏的是泥块呢!”
“你捏的方方正正又哪里是丸子!”戚六婶儿嘴硬回嘴道,大伙儿又是一通大笑,只有坐在一旁嗑瓜子的戚八婶儿神情讪讪,脸色白了又红,见众人都各自说笑没人搭理她,干脆觑着空子溜到外间席面坐着去了。
经一番炖、烧、煮、蒸、炸、溜、焖、爆,一道道花样各异的菜肴出得锅来,灶房忙的热火朝天,众人乐呵的喜开颜。
眼见到了吃午食的时辰,村里客人三三两两的上门得来,戚太爷里长等都先坐在主席位上,客人一来齐,席面一开,厨房的妇人们将样菜道道摆出。
荷叶鸡清香四溢,鸡肉鲜嫩酥烂,粉质香糯。烧鲤鱼块口味咸鲜,肉嫩无腥味,汁浓味美。粉蒸肉糯而喷香,酥而爽口,有肥有瘦,红白相间,嫩而不糜,米粉油润。
光是几道大菜就让村里人咂嘴不已,一是里长家真是大手笔,肉菜这么一道道上,得费多少银子,再是这主厨的手艺,真比得上皇帝宴了。
戚老太爷尝过肉菜后,满意地朝下座的戚老八赞道:“不错不错,你屋里妇人手艺真是越发好了。”
戚老八闻言亦是满面喜色,谦虚道:“那婆娘也就是这点本事。”
“他太爷,八婶在这坐着吃酒菜,哪里是她做的,”声音从堂右角妇人们那桌传来,众人闻言都偏头去看,果不然戚八家的婆娘正端端坐在那呢。
“咦?那今日谁在主厨?”
“当然是我家豆姐儿!我家豆姐儿手艺那可是顶顶好的,”李氏站了起来乐颠颠地高声说道。
第35章 多嘴坏事
李氏一声之下众人皆是诧异,戚老太爷等满是不解地看向戚八婶,却见她正端着个饭碗面色甚是尴尬,恰逢这时夏豆和灶房做事的妇人们正端了最后一道汤菜出来。
“吃得可还满意嚒?”里长娘子边往各桌传菜边笑吟吟道:“今儿多亏了豆姐儿,这丫头手艺当真没话说”。
女主人都发话了,来客们哪里还能有疑,一时间都是点头称赞不已,又夸菜色好又夸夏豆手艺巧,各桌一阵热闹闹的笑嚷。
李氏更是笑得嘴都咧到了耳边,得意地拉着夏豆来入座,又朝着同席的姑子婆子们一通夸嘴,惹得众人吃着喝着也不忘频频去看夏豆。
夏豆差点泪目,原本还想敞开肚皮好好打回牙祭,这下顶着数道明晃晃的眼色打量,还能不能好好吃喝了。
这餐宴吃到最后满桌菜连汤汤水水都没剩下,村里人本就一年难得食几回肉菜,这回可真吃得回神仙宴了。散席临走时人人都在恭维里长一家,说些就盼着戚景明登科及第的吉祥话。
夏豆原想拉着她娘悄悄儿地溜回去,却忘了李氏是戚景明亲妈粉这茬,一没留神李氏就挤到人群中去了,还没来得及阻止,只见李氏已亲亲热热地拉了戚景明的胳膊,一通胡天海地的好话奉承,末了不忘感激地感叹几句。
“我们明哥儿以后铁定是状元郎的,我家四儿得了你这么个先生,可真天大的福分诶。”
“啥先生”?一旁的村人不免好奇来问。
“可不是我家四儿拜了明哥儿做先生,每日都要来明哥儿这里识半个时辰的字呢。”
“娘,”夏豆微微有点发窘,虽戚景明教夏树识字不是什么需藏掖的事,但这场合有些不对吧。
“哈哈哈,你家四儿能识什么字,识得有什么用,难不成他也想考秀才不成?”
“你话可别说死咯,我家四儿咋不能识字,咋不能考秀才了,明哥儿都说我家四儿聪明伶俐的很。”李氏不服地回道,又把夏豆劝慰她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我家四儿咋就不能念书了,只听说真龙天子是天定的,还没听过读书也要先算好命。天底下可有千千万个读书人,人人都是文曲星下凡不成,说啥命里无时莫强求,凡事不争一把哪知道命里有没有?”
夏豆她娘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