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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问道:“他用过晌午饭没?”
罗大嫂摇摇头:“我们摆好饭请他入座,他只说要等东家一起吃。后来实在等不到你,想着你怕是先回了家,才离开的。”
芸娘心里的歉意又盛了几分。
她忙忙上了马车,回了殷宅,先往外书房瞧了一回。见灯黑着,方才回了内宅。
然而卧房里,只有守着灯的彩霞,半丝儿殷人离的影子都没。
彩霞见她进来,首先惊呼一声,道:“主子,怎地鞋子裤腿湿成这样?”
芸娘这才觉着绣鞋冰的渗人,便连小腹也透着一股隐痛。
她忙忙甩了绣鞋、脱了下裳,钻进被窝抖了半晌,方问道:“少爷呢?还未回来?”
彩霞化了红糖水端过来,侍候她喝过,方道:“不久前才回来,在外书房呢。”
芸娘奇道:“怎地我未瞧见他?”
她一杯红糖水下肚,方想起今日除了早饭一碗稀粥,竟滴米都未下肚,忙忙道:“吩咐厨房做饭,不拘什么,容易饱肚子的都端来。去将少爷请进来。”
彩霞应了,忙忙去了。
她躺在炕上,因先时受凉,正值葵水其间,腹中渐渐绞痛,只心里还想着罗玉之事从何处着手。
外书房里,未点灯。
殷人离坐在椅上,听着车夫汇报着一日的行程:
“……去兵部寻了卢大人,又去了京郊大牢。回来后去了一趟客栈,将罗家少夫人接去了永芳楼。再去了一趟好春光,方回了府。”
“少夫人和罗家人说了些什么?”
“小的未敢靠的太近,只听见罗夫人仿似说没圆房,又说要自请下堂。多余的,小的再未听见。”
殷人离挥一挥手:“出去吧。”
车夫出去不多时,彩霞便站在了门外:“少夫人回来着了凉,腹痛难忍,却还担心少爷未回来……”
殷人离心中微微有些暖意,心中想着,便是芸娘记着罗玉,那也算儿时的情分。那罗少夫人便是要将位子腾出来,芸娘已嫁给了他,也是毫无影响的事。
他想着她来了葵水,今日又在外奔波受冷一整日,不知有多让人怜惜。
他原本还有些喝醋的心,便因着彩霞的话而软了下来。
他忙从椅上起身,大步出了书房,一路不停歇的进了内宅,到了正院。
他站在厢房门前,将将推开门,便看到她蹲坐在炕桌上,一只手捂着小腹,一只手拿了筷子,却陷入深思,并无要用饭的胃口。
她见他进来,面上一喜,忙忙奔下地,趿拉着鞋子扑过去,急急问道:“你在兵部,可听闻一月前的后宫毒花案?”
烛光下,她面色有些苍白,发髻不甚平顺,一只手还捂在小腹上,双眼却璀璨如星光,面上有些雀跃,在满怀希翼的等着他的答案。
他便觉着,她眼中的星光,她面上的雀跃都不是为了他。
她见到他时的欢喜,自然也不是因为她一整日未见他时的想念。
他的心慢慢凉了下去。
第511章 发热(七更)
芸娘几乎在第一句话出口未多久,就已急急道:“那毒花案,便是皇后生产时险些遇险之事。当时我也在宫里,眼窝还被打青了。”
他叹了口气,探手摸摸她眼睛。
微肿,此时还依然泛红。
他便想起车夫后来补充的几句话:“少夫人在监牢前哭了足足一刻钟,又返回去旁边暗室里同几位衙役待了一炷香的时间……一整日没有歇一口气。”
他垂下手臂,坐去了一旁椅上,掀开茶杯饮了一口凉茶,豁的丢在一旁,扬声叱道:“都是死人?主子进屋,没人倒热茶?”
他的怒火来的突然,她被惊的倏地一跳。
彩霞匆匆进来,冒着被挑断手筋脚筋的危险斟了热茶,惴惴不安站在一旁。
芸娘便一时忘了她要求的事,转头悄悄同彩霞咬耳朵:“你怎地惹恼他了?等会他要动手,我拖着他,你快逃!”
彩霞立时双腿发颤,只觉着今儿并不是要被挑断手筋脚筋,怕是要被废武功。
他饮着茶,耳中听得边上两人叽叽咕咕,又豁的将茶杯往边上一丢,叱道:“还不滚出去,等着主子请你?”
彩霞知道这是在同她说话,如逢大赦,逃一般的窜了出去。
芸娘想着,彩霞不知如何惹恼了他,这几日外出她得带着彩霞,免得留彩霞在房中。若她回来瞧见一个瘫在地上的丫头,可就太过残忍。
此时,殷人离方冷冷道:“听过。”
她反应过来他回的是她此前的问话,忙忙续道:“听卢方义说,兵部也参与了此案。可有你?”
他依然冷冷道:“有。”
她大喜,忙忙上前挤在他身侧,攀着他颈子问道:“牵扯进此案的有一家经营花木的商家,姓罗,罗玉,你此前也见过他。在江宁时他对我极好……”
他蓦地打断她,问道:“可用过饭?”
她一愣,下意识道:“哪一顿?”又摇摇头。
他的眼睛只一梭巡,便瞧见摆在墙边的一双**的绣鞋。
他的脸直直拉到了鞋面上。
他撩一撩衣摆,道:“知道,罗家买卖牵扯此事。”
她的惊喜简直漫到了脖子根。
她白日慌里慌张白跑了那么多,实在比不上身边这个百宝箱。
她立时在他脸颊吧唧一口,急急拉着他道:“那你可见过罗玉,他不知被怎样逼供,打的不似人形……”
一想到罗玉在牢里的情形,她立时便红了眼圈,哽咽道:“我了解他,他根本就不是那种人。他老老实实的商户,甚至连赚银子都不在意,只一门心思在养护苗木上……”
他眼睛眯了眯:“你了解他?”
她掀起衣襟擦了眼泪,点头道:“我年少时几乎日日见他,对他品性了若指掌。他本性纯良,一只蚂蚁都不愿踩,又怎会……”
“他被逼供时,我在边上。”他突然道。
她倏地愣住:“你没拦住?”
他摇头:“我没拦。”
她急道:“你没认出他?”
“不,”他道:“我第一眼便认出了他。半个月前,便知道了此事。”
他的一字一字残酷的在她耳边响起,她怔怔望着他,喃喃道:“你为何不早告诉我?若我早去打点,他便能少受些罪。说不得此时已将他捞了出来……”
他在书房时已燃起的一簇火,烧的越来越旺、越来越旺,烧的他一颗心焦出了黑烟。
他起身行到门边,却又转回,盯着她道:“半月前我告诉你,是不是你便不同我成亲?是不是便等着接任罗家少夫人?是不是便要演一曲美人救英雄的戏码,芸妹妹携着玉哥哥情浓回江宁?”
芸娘蓦地抬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你派人监视我?”
他的心肝肺如拧成一团,疼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看着她的姑娘头。
成亲好几日,都还未想着换成妇人头。原来就是在等,等一个再续前缘的机会!
他视线有些迷蒙,怆然道:“李芸娘,你我之间的亲事,你现下后悔,还……”
他无论如何说不出余下“来得及”三字,只深喘一口气,咬牙切齿道:
“你死心吧,我能抢了你,就能扣着你一辈子。你想当什么罗夫人,下辈子……下辈子也没可能!”
话毕,再不看她,踉跄着夺门而去。
她被他气昏了头,跟在他身后便往前追。鞋子滑脚,只跑了两步便被甩开。
她光着脚跨出门槛,追进了雪地里,哭骂道:“姓殷的你王八蛋,我就给你戴绿帽子,我让你一辈子绿油油……”
她哭倒在雪地里,几个丫头惊慌失措上来要扶她进屋,她只挣扎着,哭道:“你伤人心……”
彩霞泪流满面,哽咽着劝慰:“少夫人葵水未过,本就受不得凉,怎能站在雪地里。我们先进屋,进了屋再说……”
芸娘被几位丫头扶了进去,丫头们擦干她脚上雪水,将濡湿里衣换下,将她用被子包严实,又去灌了汤婆子塞在她脚下。
彩霞撤了桌上冰凉晚饭,去熬了浓粥送进来,见她依然包在被里低泣,又上前细细劝慰。
然此时她也在气头上,怎能听进去。
彩霞口水都要说干,依然无法,只得将浓粥反复热了端进来,却也没有劝得她吃下一口去。
过了三更,她迷迷糊糊睡去,却发了热,又兼受冷腹中抽痛,须臾间便汗湿了整个里衣。
彩霞进来替她掖被时,瞧见她面色通红,呼吸粗重,以手探额,竟要烫手,只唬的要去外书房禀报。
她死死拉着彩霞衣袖,哑声威胁道:“你若敢去,我再也不认你……”
她话说的重,彩霞只得一咬牙,烧了姜汤喂她喝过,又不停歇的拧了帕子替她拭汗,折腾了大半夜,直到外间天色渐亮,方才好些。
未到辰时,她睁了眼,虽头重脚轻,腹中又抽痛的厉害,然今儿她应了罗少夫人要进监探夫,便挣扎着要起身。
彩霞知道她性子犟,打定的主意轻易不会改,只得侍候她穿了衣裳,又端来早饭。
她呆坐一会,低声问道:“他一直没进来吗?”
彩霞摇了摇头。
她又流了泪,哽咽道:“我病的都要死了,他也不知道心疼……”
第512章 要挟(八更)
芸娘勉强喝了半碗浓粥,要出门时,在铜镜中瞧见自己的妆发,又叹口气,对彩霞道:“便梳个妇人头吧。”
彩霞忙忙取了梳子,将她发髻解开,刚刚绕松了发团,却又听她道:“罢了,还是梳回方才的发髻吧。”
此事她并没错。
她为何要下矮桩?
说什么爱她爱到骨子里,如今看来也未见得。心狠的时候,恨不得拔剑将她捅死。
男人古今一个样,婚前当做宝,成了亲,得手了,便视若草芥。
她出了门,又转头唤了彩霞:“你同我走。”
彩霞忙忙跟上去,芸娘又站在原地,苍白着一张脸问她:“你想好,你是要跟我,还是要跟他?”
彩霞一愣。
什么意思?不都是主子吗?
芸娘便强调道:“你若跟我,你得唤我姑娘,唤他姑爷。你若唤我少夫人,唤他少爷,便是跟他。你跟我,我自然保你。你若跟他,我便不做那替人做嫁衣的事。”
彩霞只为难了一息,便选了边:“奴婢跟姑娘。”
芸娘点头,道:“跟我走吧,今儿你帮我跑腿。”
她昨日只用了早饭,今日又只喝了半碗粥,又兼伤风、来葵水,只说几句话便气喘连连,是实在做不了跑腿的活。
这回芸娘留了心眼,她出门也不乘殷府马车,只在路边拦了骡车,到了永芳楼后,便带着罗少夫人一起上了车,在路边铺子又买了些探监之物,方往城郊大牢而去。
牢门前守着的依然是昨日的四位衙役。
芸娘下了车,板着脸上前道:“姑奶奶今儿是来检查,看看你们可否按昨日说的那般行事。”
话毕,也不用衙役带路,亲自打了个灯笼,携着罗少夫人进了监牢,一直走到罗玉所在的监牢前。
火光瞳瞳,蜷缩在墙角的罗玉手腕和脚腕上均已涂了药,里面还有火盆。他身上棉袄虽有破洞,里面露出的棉絮却崭新。
虽比不上坐月子,可对于坐牢来说,也算少受些罪了。
她将灯笼插在墙缝里,悄声同罗少夫人道:“一刻钟便出来,久了旁人要生疑。”
再往牢房里看了一眼,转头先走了出去。
外间雪花转小,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