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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溯也不记得自己上次见这位皇叔是哪年哪月,但这也不重要,因为他根本不想回忆,世人只知权王野心勃勃,与辽州称王称霸,剑指京都,随时造反。
却不知,在容溯心中,容煌可怕的不是他那动不动就要造反的心思,而是,他整个人。
想到幼年发生的一些事,容溯原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是黑了几分。
他抿了抿唇,手指在衣袖里紧了紧,堂堂七王,权倾朝野,却在见了一人后,紧张得动都不敢乱动。
僵硬了半晌,容煌似乎因没听到容溯的请安,而有些不高兴,埋怨的道:“怎的?不想见到我?”
容溯很想脱口而出“不想”,但他知道说了后的下场,便在沉默了许久后,闷声道:“见过十五叔。”
容煌这才扯着唇角,对容溯招手:“来来来,下来陪陪我,你三哥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你过来陪我解解闷。”
容溯面皮都紧绷了,解闷什么,这个词实在太耳熟。
幼年,容溯便已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父皇对他疼宠有加,太子虽说身居正宫,但要论偏宠,父皇面前第一个人,自是他七皇子无二人选。
在宫中,容溯可以横着走,侧着走,倒着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但独独在一人面前,他只能埋着头走。
那时候,权王在辽州的势力,还没太大,逢年过节,也还是会回京都过宴,第一次见这位十五皇叔,是在容溯十岁时,当时他身穿锦绣虎袍,衣摆金线缝制,宽袖窄领,贵不可言,他在众皇子中,独独出挑,能文能武,学富五车,那正是少年气傲的时候,他眼里只有父皇母妃,顶多再算上皇后太子,其他人,皆是尔尔。
而这位看似慈眉善目的十五皇叔,却第一次,让他尊贵的头颅,降下。
一想到当年的那些丑事,还是之后几年,陆陆续续的童年阴影,容溯便觉得浑身难受。
偏偏,容煌还在楼下催促:“小七,赶紧来啊,好久没瞧见你了,过来我看看,长高没有。”
容溯脸色黑得无以复加,又不是小孩童,还有什么长高不长高?!
容溯不想下去,他恨不得回房,将门关了,眼不见为净。
但楼下那人是如何脾性,容溯很清楚,自己若不下去,皇叔想必,还有别的法子折腾自己。
咬紧牙关,容溯到底豁出去了,吐了口气,回房拿了件衣裳,随意套在身上,下了楼。
“小七,你昨夜这是没睡好吧?怎的眼底全是乌青?”容煌一脸关切的问道。
容溯一言不发,只坐在皇叔对面,手指紧紧握着茶杯,感受到杯内茶水的温度,才稍稍舒服一些。
“小七,你怎的不说话?你可知,长辈问你话,你不答,可为不孝,好好一个孩子,可不能不孝顺,乖,告诉叔,是不是做恶梦了?是不是梦到妖怪了?”
旁边静候的大妞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妞吓得毛骨悚然,小心的看了容溯一眼,见其果然侧眸,目光危险的看向大妞,便紧忙将姐姐拉走,二话不说躲到了后院。
两个小丫头被吓跑了,容煌又不乐意了:“你看你,人家小姑娘笑笑怎么了?长了嘴还不能笑了?还有你的,你的嘴又怎的长的?不开口长嘴做什么,不若缝起来糊上浆糊算了。”
缝起来,糊上浆糊。
脑中想到一段过往,容溯脸色从黑,变得有些白。
容煌似乎也想起来了,乐呵呵的说:“说起来,我好像还真往你嘴上糊过浆糊,只是没缝住你的嘴,那次你是做错了什么事儿来着?哦,对了,你也是骂了小姑娘,是你的宫女吧?就是摔了个被子,你便将人骂得掉眼泪,实在过分了些,叔叔与你说了多少次,姑娘家是用来疼的,不是用来骂的,怎的过了这么些年,你还是不长记性?果然是你父亲娇宠了你,早知如此,当年就该执意将你带走,你若在我身边,必不会成现在这副模样。”
容煌还在嘟嘟哝哝的说个没完,容溯的脸色,已经彻底不能看了。
他真的,是一点,一丁点,也不想回忆起当年之事。
而就在此时,二楼传来动静。
容溯几乎下意识的往楼上看去,见着果然是容棱走了出来,顿时松了口气,这是容溯第一次,以见到容棱为乐。
容棱走下来,站在那里,对容煌拱了拱手,算是请安。
出门在外,不宜张扬,简单的行礼便够了,容煌无所谓的让容棱坐下,却盯着容棱身后看个不停,见什么人都没有,不觉蹙眉;“你家那人呢?”
容溯愣了一下,表情古怪的看向容棱。
容棱则只是语气凉淡的道:“还在睡。”
容煌登时不满:“长辈都到楼下了,怎的还在上头睡?你去将人叫下来,就说家里来亲戚了。”
容棱没动,只道:“她身子不适。”
“身子不适更应早睡早起,这就对身子好,你让人下来,我这里正好有几套健脾之法,宜身宜体的,交予你们,就当见面礼了。”
容棱丝毫不让:“我代她谢过。”
“你谢不作数,让人亲自来。”
“来不了。”
“阿棱,你可还记得我是你叔叔?”
“嗯。”
“记得就把人叫下来,我有东西要给她。”
容煌说着,容棱才看到皇叔身后的下属,正搂着一个大箱子,满头冷汗的站在那里。
“何物?”容棱谨慎的问。
容煌气的想伸手打这侄儿,没好气的道:“叫下来就知道了,你慌什么,莫不成还能害你们?”
第621章 想你定然还未睡醒,给你醒醒瞌睡!
容棱还是没动,但容溯却已经坐不住了,他直接起身,道:“我去叫。”只要能暂时离开这里,什么都好。
容棱也起身,拦住容溯,眸色平静。
容溯看着容棱,两人对视,四周静谧。
容煌这会儿倒是不说话了,笑眯眯的坐在那里,支着下巴,就这么看着他们,似乎看两人起矛盾,是件很有趣的事。
气氛一下有些古怪,直到,二楼传来开门声。
几人回首看去,就见一身穿戴整齐,看着并无大碍,只面色有些苍白的柳蔚,正缓慢的走了下来。
容煌立了立身子,就在那几个呼吸间,已将人从上至下打量一遍。
柳蔚注意到权王犀利的视线,便看过去一眼,顺势也将对方打量一遍。
两人的审视,都很明显,不带一丝掩藏,等到柳蔚下了楼,两人目光也都变得正常。
容溯看着柳蔚,见柳蔚气色还好,不觉表情也好了些。
倒是容棱,有些不快的道:“怎的下来了?”
柳蔚走过去,站到容棱的身边,对权王微微颔首,算是行礼。
容煌很洒脱的点点头,对柳蔚比了比自己对面的椅子:“你身子不好,坐吧。”
柳蔚随即坐下。
容煌又将人上上下下看了一圈儿,眼中露出一丝满意,这丝情绪露出得有些奇怪,至少,柳蔚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让这人值得满意的地方,自己如何,时好时坏,应当都与这人没什么关系。
哪怕权王是容棱的皇叔,但应当也没到为侄子相看侄媳妇的地步。
心中有异,但柳蔚面上未显,只是淡定的坐在那里,开口道:“知晓尊驾特地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出门在外,这里又是客栈大堂,一些称呼总不能说,只索性,对方也不在乎。
容煌笑呵呵的道:“无事无事,是我来早了,你可睡得还好?可还睡得够?是不是吵醒你了?”
容棱和容溯同时看向皇叔,方才不是说早睡早起身体好?怎的一下子就改口了?
柳蔚方才在楼上也听到了这位权王殿下的说辞,此刻权王一改态度,让柳蔚也有些错愕。
但错愕之后,柳蔚也只是回道:“劳驾惦念,我很好!”
“受的伤,可有大碍?”这种突然用关切的语气询问的态度,让柳蔚有些不自在。
容棱与容溯在旁静静看着,表情也都有些古怪。
“无碍。”柳蔚回道。
容煌道:“现在看着无碍,但没准之后会伤变,来人。”权王唤了声,身后的下属擦了擦额头的汗,抱着箱子走上来。
容煌温和又慈爱的道:“这是给你准备的一些伤药,疗伤效果极好,你且用用看,若是不够好,再与我说,定给你找更好的。”权王说着,挥了挥手,让下属将东西放下。
下属老实的放下后,急忙退下。
柳蔚看着眼前的木盒子,迟迟未动。
容煌催促:“可以现在就打开看看,看是否都合用。”
柳蔚还是很犹豫,自己与容煌素不相识,这第一次见面,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好的太过古怪。
眼下这殷勤备至的模样,更是让柳蔚很不舒服。
容棱与容溯倒是从头到尾一直防备,但看那箱子摆出来,便觉得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没准,容煌就是大清早睡不着,过来送温暖呢。
容煌噙着一双真诚的眸子,一直催促柳蔚看东西合不合心意,柳蔚哪怕心生不妥,但也终究伸手,去开那个盒子。
打开锁扣,推开箱子,突然,里头弹出来一个东西,接着,便是悚然一声:“轰隆!”然后,眼前一片白雾,待柳蔚回过神来时,满脸,全是面粉。
“哈哈哈哈哈……”容煌在对面,笑的直不起腰来。
容棱与容溯也愣了一下,而最错愕的,是柳蔚。
柳蔚默默的坐在原处,透过眼前飘飘散散的面粉,这才看清,那盒子里,放了一盒面粉,只要一开箱子,便会触动里头机关,里面轰然一炸,面粉自然弹飞,直接扑向离之最近的人。
柳蔚的心情很复杂。
容棱已经走过来,蹙眉抬袖,替柳蔚擦干净脸,容溯却猛地想到什么,暗中鄙视容煌,都过了多少年了,还玩这种老把戏。
是的,容溯想到自己小时候也中过此招,只是当时,他脸上铺满的可不是面粉,而是泥巴。
对容溯,这位十五皇叔,可从未客气过。
“哈哈哈哈!好玩不,有意思不?”容煌边笑,边捂着肚子,一脸乐趣的询问柳蔚。
柳蔚不想和这人说话,柳蔚觉得,这位权王殿下,脑子可能不太好使。
机敏的小妞,这会儿已经拿了张湿帕子过来,容棱接过,为柳蔚继续擦拭,等到终于擦干净了,柳蔚才深吸一口气,淡淡的问:“为何?”
容煌终于笑完了,掐了掐眼角的泪说:“大清早的,想你定然还未睡醒,给你醒醒瞌睡。”
“我醒了。”柳蔚黑着脸道。
容煌非常不要脸,道:“现在醒得更彻底了。”
站在容煌背后的下属,心很累,下属眼睁睁看着王爷准备这个箱子时,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说好的探病呢,说好的要有诚意呢,为何会是这个打算?
但最后,下属那薄弱的挣扎,也没打消王爷一颗顽童似的心,只是现在,下属有点紧张了,看三王爷与七王爷那表情,好像有点要出事的意思。
他们,还能完整的走出这间客栈吗?
将手中的湿帕子放下,容棱看了容溯一眼,容溯了然,转身,去了厨房,容煌没觉得不妥,还在炫耀自己的成果,并且每次看到柳蔚鬓角发丝还沾着的面粉,就嗤一声,又笑出声。
柳蔚忍了又忍,忍得手指都发抖了。
而容溯此时从厨房出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漫不经心的走回容棱身边,然后,淬不及防的,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