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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起子无法入得徐绍青眼的学生,嫉恨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徐绍座下,一个个把牙磨得尖尖的。文人骂起人来可是不带一个脏字。
倒是郑七郎听了,却把腰杆挺得更加直了。
这帮人挑不出他的错处,只能拿着他阿姐的婚事做点文章,实在是贻笑大方。阿姐教过他要不骄不躁,这帮人并不值得他费心去理会。
曲水边坐了个眉清目秀的少年,肤色粲然,头顶一枚碧色的纱笼冠,两条红缨系在下巴下头愈发衬托得肤色胜雪,风度灼然,在这以美居奇的燕南园,他这般长相的,旁边自然是围了一圈儿的郎君,皆是弱冠上下。
他这帮人倒是也不同那些嚼舌头的学生在一处,那少年郎举着塵尾,斜卧在毡席上,羽觞飘过来了,他也不去捞,只是微微撑起身子,眯眼瞧着那端庄走过的郑七郎,叹道:“果然是荥阳郑氏的风骨。”
对岸有人讥笑:“桓郎不知,那郑道恭无非是沽名钓誉之徒,宠妾灭妻,哪堪荥阳郑氏之名?”
被称作“桓郎”之人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郑琛荣穿过落叶萧索的树林,几间连绵的房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房前种了大片苍翠的凤尾竹,迎着朔风沙沙作响,他提着书袋子数了数,瞅准了其中一间提步上前。
轻声敲门后,一个梳着斜髻的侍女出来开了门,看见是个清贵的郎君,微微错开了身子。郑琛荣倒是记得男女大防,后退了一步双手捧上古册:“前几日不慎撞徐娘子,将她的书给撞掉弄脏了,某已拭净晾干,特来向徐娘子赔罪。”
侍女弯着眼睛笑了笑:“原来是郑郎,郑郎稍等,我这便去唤娘子出来。”
郑琛荣微微红了脸:“不、不必……”
却不料此刻徐殊言已经跑了出来。她似乎午休刚起,只披了一件月白的裘衣,露出了里头交领寝衣的领子,一双白嫩的足光着踏在微微发黄的地板上,揉着眼睛问:“谁来了?”
抬头瞧见郑琛荣,她一下子被吓醒了似的,慌忙往屏风后头一躲。
郑琛荣也是面红耳赤,连忙道:“徐娘子,我来还书。”
徐殊言脆生生的声音从屏风后头传来:“多谢小师叔!”比起之前在北苑的时候,却是欢快了不少。
送还了书籍,郑琛荣低头替侍女阖上了门,还未转身,就听见了房中一声欢呼,然后便是咚咚咚裸足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快把书给我!”
还有侍女的疾呼:“娘子,快去穿上足衣,否则着凉了!”
郑琛荣老气横秋地叹了一句,还真是个小书虫,便沿着原路返回北苑。复行至流觞曲水之处,却被一个郎君拦住了去路。
“郑郎。”那郎君长得玉人一般,面目和善,郑琛荣侧目看了一眼曲水,发现方才还在嘲笑他的那帮人已经散了个干净,只剩下几个还在自斟自酌。他恭谨行了一礼:“郎君好。”
那漂亮的郎君眨了眨眼,道:“我姓桓,行十七,家师徐纵。敢问一句郎君,可信佛?”
☆、54。第 54 章
一上来就问人宗教信仰; 这事儿也就桓十七能做得出来了。
七郎一听他姓桓,又见他狂放的穿着打扮; 登时一愣,桓为南楚四家王谢桓庾之一,如今江左四家共治; 效法西周共和; 这桓家可算四分之一个皇帝。江左不讳庶孽,这位桓十七郎不管是嫡出庶出; 只要姓了桓姓,就都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这么个人物; 将他拦在路中间; 问他是否信佛?
七郎略微斟酌了下; 想要参透这位桓郎的意图; 可是沉吟了一会儿; 实在是参不透那一句“可否信佛”中的深意; 只得答道:“家姐姓佛,某却对佛法无甚研究。”
桓十七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他叹息了一声:“可惜。”
燕南书院谈玄的大抵也分为佛道两派,佛道之争素来存在。汉人以佛为夷狄之教,不及华夏; 少有信从,而十六国时期姓佛的胡人者众; 带动了留在北边的部分汉人也信仰起佛教来; 如此一来; 在燕南书院中,就出现了信佛信道两派学生的对立。
又因为燕南书院的学生多为南边各州的汉人,因此信奉老庄之道的学生更多一些,虽然也有融玄阐佛的学者,也是九牛一毛。
七郎在龙都长大,龙都胡人多,虽然十年前镇国公主之变后,龙都各处佛寺皆连败落,但整体还是佛教氛围大于道教氛围。他既不信佛,也没有像南人那样对五斗米道笃信颇深。倒是三姐姐,是整个郑家唯一笃信佛教者。
桓十七说:“将逢腊日佛诞,家师备下谈玄阐道法会,同时会延请石佛寺法师说法。某原想郑郎既然同胡姓相亲,自晓佛法,或对此法会有些兴趣。”
七郎才听出来,原来是想请他去听谈玄。他才燕南书院不久,并不知道那位徐纵先生是何人,听名字,或是徐绍先生的兄弟,不过在燕南书院,声名不显。燕南书院本来信佛的学生就少,估计他要举行的腊日谈玄,去不了几个人。桓十七只怕是找他来充数的。
他于是道:“多谢桓兄盛情相邀,某虽然不通佛法,但也愿意一往。家姐说不定能在腊日前抵达书院,或许她会很喜欢。”
桓十七的眼睛亮了亮:“令姐对佛法很是精通?”
七郎不卑不亢道:“算不得精通,只是家姐自幼崇佛,想来对佛理也是知道些皮毛的。”
桓十七笑了起来:“早闻你姐弟二人惊才绝艳,说不定腊日谈玄,可以一观,是何奇女子,能让张大人与睿王妃交口称赞!”他又仔细同七郎说了谈玄会的地点和时辰,连番嘱咐,若是三娘腊日前抵达书院,请她务必参加谈玄。
七郎满口答应。
*
龙都城内,腊日将近,雪堆满了街道。今年似乎特别冷。
崔仲欢坐在余香楼里,手中捧着茶碗慢慢斟酌,余香楼的茶便宜而量大,又从不吝啬胡椒姜片,一碗喝下去,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就连一到阴雨雪天就会隐隐作痛的左腿伤处,似乎也缓解了不少。
自从冬月初十祭过镇国公主,他的生活似乎慢慢地从暗无天日中走了出来,像是有人恍然间在他颓败的人生中洒下一把火种,照亮黑魆魆的前路,让他可以看见穿云见日的希望。楼上的美艳掌柜斜斜倚着栏杆,偶尔低头撇向他,眼神里头并没有什么温度,却让崔仲欢没由来的一阵激动。
曾经如此心悸过,还是初初当上羽林中郎的时候。
五姓之子素来不愿意做武将,偏他自幼习武,好弓射,功夫比许多胡人高门子弟都强得多,才得有羽林中郎之职。现在他不过是个落魄的中年人,十年沉寂,十年轮回,他却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加冠那年,璀璨而光明的未来在他的面前铺陈而开,告诉他只要穿过眼前的迷雾丛林,就能进入佛光万丈的金菩提园。
他摸了摸手中的佛珠,心念了一句佛偈。
贺赖孤瞧着他一边饮茶一边转动手中的木珠子,微微勾了勾唇。
这崔仲欢去了一趟大慧觉寺,立马就皈依了。不过这样也好,若还像以前那样崇尚无为,整日饮酒浪荡,此人对于主上也没有什么用处了。信了佛,很明显精神面貌都不大一样。
他唤来了小二,道:“去给楼下那位郎君送碟茶饼。”
小二笑眯眯地去了。
茶饼刚刚端上桌,却听见一声朗声呼唤:“崔世兄!”
崔仲欢抬头,瞧见竟然是高广寻走了进来,他连忙扶着桌子站起来作揖:“高郎。高郎缘何来此?”
这余香楼东西便宜,并不算十分的精致,又因大部分客人是铜臭满身的胡商,故高门大户子弟素不屑来此,也就只有崔仲欢、刘易尧这种穷得裤袋里没有几个子儿的,才会跑来余香楼吃饭。
高广寻的姑母正得宠着呢,怎会自降身价跑来余香楼?
高广寻却道:“听闻刘世兄和崔世兄都喜欢这家馆子,故来尝尝究竟是何等的美味。不想竟然遇见了崔世兄,实在是缘分!”
他对刘易尧、崔仲欢的称呼,都已经变成了“世兄”了。
崔仲欢笑了一下。他也是冬月十祭拜完毕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家酒楼的,且也晓得这酒楼是刘家暗地里的产业,到这边来吃饭,能给他便宜些,所以他才常来报道。看高广寻的样子,似乎也是知道余香楼和镇西王世子府上深层的关系了。他指了指身旁坐席,道:“高郎请坐。此处的茶饮乃是一绝,不妨尝尝。”
言罢,他抬手给高广寻打了一碗。
高广寻瞥见他腕上一串檀木佛珠,眸色微微一变,不过很快将那一丝不悦藏入了眼底,举起茶碗来,轻轻嗅闻:“这香料倒是配置得精巧。”
崔仲欢道:“是河西的方子,倒是此楼的招牌了。”他指了指楼上那懒洋洋趴着的,眉眼精致如女人的掌柜,压低了声音说:“掌柜原来是混西域的,那边冬日极寒,此茶喝了能暖身。”
高广寻抬头瞧见贺赖孤,他正一手撑着下巴,垂着一双灰蓝的眼睛,立体的眼窝里像是盈满了一汪清泉。在大慧觉寺的时候刘易尧对他留了个心眼,并未将贺赖孤介绍给他,故高广寻不识贺赖孤的另一重身份,只当是个胡倌儿。
不过想到镇西王刘景在河西的势力,他微微笑了笑,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表情。
“宫里头姓冯的盯着,我不大好光明正大地跑到世子府上去,有些话,想请崔世兄代为转达一下。”高广寻喝下半碗茶汤,微微压低了声音道。
高淑妃在宫中的表现,一直是以冯后马首是瞻,谁能料到她这么个素来逆来顺受的软柿子也包藏有祸心?一旦嗅闻得镇西王府上的风吹草动,立刻送来了些好处,想要入伙。大慧觉寺那一出戏便是因此。只是高广寻毕竟身份微妙,慕容焕害怕神佛触怒,不敢把人手伸进大慧觉寺,但是在龙都城内却是遍布宫中的爪牙,在龙都城里,他不好直接去找刘易尧传递消息,老是往城外大慧觉寺跑,冯居安又不是瞎子。
崔仲欢觉得自己来了点用处,点了点头,将脑袋凑了过去:“高郎请讲。”
高广寻瞧着崔仲欢鬓边已近渐染风霜的花白,吞了口唾沫,道:“姑母从冯后那里听说,河西的镇西王,这两年病得很重,只怕大限将至。吐谷浑如今蠢蠢欲动,冯后欲劝说圣上,镇西王故去后,挑起吐谷浑之乱,再派刘世兄前去袭爵镇压。刘世兄在龙都长大,并不比镇西王,八成马革裹尸,如此一来正好将整个河西收拢回来,且名正言顺,不怕河朔那些匈奴别部瞎闹腾。”
吐谷浑为慕容鲜卑别部,建立者是燕国远祖庶兄,盘踞河西走廊之南,与慕容大燕并存。因两国国君为同祖同宗,世祖一统江北之时,灭完北凉,倒是没继续往南边打,让吐谷浑好好地待在了祁连山脉。但是河西以南是崇山峻岭,雪域高原,压根比不上慕容燕所占的中原富庶,且燕占据了通往西域的整条丝路,西域的货物往来直接通过河西,而不经过吐谷浑,吐谷浑人在雪山里头滚久了也会垂涎,只是碍于河西刘景的威势,不敢轻举妄动罢了。
当年刘景点兵欲入龙都助镇国公主发动兵变,本该是夷三族的重罪,换成别的将领,早就戳戳两箭射死在朱雀门下了,却正是因为河西缺不了他,才改为圈禁封地,终身盯着吐谷浑。
崔仲欢凝眉:“叫吐谷浑来压河西,岂不是引狼入室?”
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