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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老先生年事已高,现在书院管事的,是他的长子,徐绍。
徐绍已经不惑,此时声名如日中天,誉满江淮,更有江左士人越境渡江而来,就为听他一个时辰的清谈。不出十年,他必能接过徐俊卿老先生的衣钵,成为大燕最著名的士人。
他答应将七郎收为弟子,七郎简直高兴得要蹿上天去!夏冰说他两日夜里,辗转反侧地睡不着,每隔一炷香就要笑醒一次,只不过两个昼夜,就已经将一个半月在阿姐身边养出的膘消了下去,只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闪着绿光。
徐荼蘼笑他:“这孩子也是个书痴!”
康平答道:“未尝不是好事。”
十月过半,世子府上套了车,装了大箱的束脩,准备前往徐州。刘易尧是京中质子,无法出城,将姐弟二人送至龙都南城门。
“姐夫,阿姐说,不过两月,便能回来了,应当能赶得上新年。”七郎见刘易尧神情落寞,心想他才同阿姐成婚不过半月,当是舍不得,自己这样急匆匆将阿姐拖去徐州,内心十分的愧疚。
刘易尧摸了摸他的额头:“我是羡慕你可以得到徐先生的教导。”七郎今年也才十岁,往后的人生,在他阿姐的庇佑下定然是一片坦途。他不满想起自己十岁的时候,灰暗、看不见未来的日子,眼中带上了一丝雾气。
康平抬手捏了捏他的发冠。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这个习惯,纵使刘易尧比她高出一个头去,她还是会踮起脚,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弄得刘易尧时不时觉得,自己像个小孩子。捏完发冠,康平又拍了拍刘易尧的肩膀,道:“好好遛你的狗吧,打你的马吊去吧!”
七郎同情地看了刘易尧一眼。
阿姐对他,从来都是“好好念书,多学多问”这样的鼓励,怎么到了姐夫这里,竟然叫他去遛狗打牌?是看他十年来没有念书,烂泥糊不上墙,朽木不可雕,彻底放弃了么?
刘易尧却笑了笑道:“好吧。”
他确实可以找崔仲欢打打牌喝喝酒,促进促进感情了。
十年前的恩恩怨怨暂且放下,崔家这枚棋子,他需得替先镇国公主,牢牢捏在手里。
康平在车夫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朝着刘易尧挥了挥手:“阿尧你回去吧!”
刘易尧点头,望向那压低着草帽的赶车人,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笑意。
那个车夫还是贺赖孤“送”来的,康平管他叫十一郎。她并未明说他的具体来历,只道是个庄汉,秋收过后,替人赶车赚个外快。刘易尧见过他的手心,虎口一层薄茧,不像是种庄稼能磨出的茧子,心中知晓他定然同贺赖孤一样,是康平豢养在外的暗卫。
这位十一郎长得一副汉人面孔,五官平庸,朴素得很,和妖艳的贺赖孤截然不同,但身上都流露出一股淡淡的戾气。刘易尧知晓康平是怕路上有什么不测,但是贺赖孤需要留在龙都替她打理产业,所以他没有多过问,随着他俩去了。
送走了姐弟二人,他同几个下人回到了世子府上。走了康平,府上顿时冷清了起来,就连刘叔也开始感慨:“舅少爷在的时候,满院子的活气!”
刘奕平道:“咱们几个不是活人么!”
刘叔瞥了他一眼,不满道:“就你话多!唉,世子妃一走,这中馈的担子又得落在老夫的肩头!”
刘奕平顶嘴:“世子妃不是留了秋姑娘给你么!”
刘叔嘿嘿一笑:“也是!”说罢,唱着小曲儿,往账房跑去了。
刘奕平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儿,世子妃走是走了,可这半月,她的势力早就都渗透到世子府的地底了,府上原来干活的五个下人里头,除了他,其他都唯世子妃马首是瞻。她还留下了秋韵,还有——贺赖孤。
贺赖孤白天装作胡商,经营龙都内的世子妃手中的一些买卖,夜里头换上玄衣,站在屋檐子上守夜,主仆两个,把刘奕平的活儿全都给抢完了。
刘奕平恨得想挠墙。
刘易尧看着空落落的院子,思索了半晌,道:“确实突然有些冷清了,不若明日再去请崔中郎来府上做客吧。”
刘奕平大吃一惊:“又请他!”
*
东宫之中,郑珍容打发走一众打着给她请安旗号,底下却勾心斗角的良娣,心里头的烦闷几乎要憋出她一口老血。
才刚嫁过来,立威都没立下,就叫郑珈荣闹出那么事情,弄得她母亲下堂,阿耶还被削了侯!那帮子良娣,本来就眼盯着她屁股底下的太子妃之位,一个个磨尖了脑袋往她面前挤,恨不得把她从这位置上拽下来,好自己坐上去。
千错万错,全都是郑珈荣那贱人的错!
若非郑珈荣在她婚礼当日,棍责阿兄,阿兄怎会犯下那等蠢事?
若非郑珈荣素来说一不二,手段狠毒,阿兄怎会怕得给郑七郎下毒以绝后患?
全是郑珈荣的错!
她把牙咬得吱吱响。
下头的女官来报:“娘娘,刚刚收到消息,世子府上那位,送舅少爷出京了,要去往徐州。”
郑珍容的眼睛亮了亮:真让她等来了这个机会!
她连忙问道:“几人去?可带了护卫?”
女官答道:“世子府上统共就一个护卫,还得护院呢,哪能匀出护卫给她姐弟俩?”
郑珍容沉了一个多月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喋血的笑意:“好,太好了,郑珈荣你这个小贱人,休怪我下毒手给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闯!阿兄、阿娘的债,这回本宫要统统给你讨回来。哼哼!”
女官见她面容扭曲,原来端庄的样子荡然无踪,只剩下嘴里的污言秽语,她微微退后了一步,小心翼翼道:“娘娘要怎么做?”
郑珍容道:“你速速去郑家,叫兰妈妈过来,本宫有话吩咐她,快!”
宋氏被下堂之后,一直关在南阳侯府的祠堂里头,郑道恭恨她没有约束好子嗣,累得他爵禄都削了,避而不见她,十多年的夫妻情谊,顷刻之间荡然无存。她日日以泪洗面,只觉得当年看错了人,曾经李氏故去后,她以贵妾之身,登顶主母之位,她还以为郑道恭是真心爱慕于她。十年来她战战兢兢维系着郑家体面,可曾人前给郑三姐弟捉过半分错?如今女儿刚刚成为东宫太子妃,好日子才过了没两日,她就被下堂去也!
此事定是郑三构陷!
兰妈妈突然拍了拍祠堂的门,隔着阴沉沉的栅栏,露出了一只浑浊苍老的眼睛,小声道:“夫人,夫人!”
如今府上是韩姨娘代理中馈,韩姨娘出身低贱,性子绵软,镇不住下人,这两日府上乱糟糟的,故兰妈妈偷跑来见宋氏也不曾有人发觉。
宋氏像是条垂死的病狗,恍然间闻到了肉腥气,跳了起来,扑到门前,扒住了栏杆:“阿兰?可是二娘有话要说?阿兰!我的大郎如何了!”
兰妈妈道:“狱中打点过,他们不会为难大郎君。夫人,报仇的机会来了!”
宋氏的眼中被点燃了火星:“什么机会!”
兰妈妈快速地说:“日前三娘她送七郎去徐州,已经出发了,太子妃命人在后头跟着,进了青州地界立刻下手!”
宋氏浑身颤抖:“青州?”
兰妈妈说:“前两年河北大乱,大批流民涌入山东,青州这会儿哪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三娘带了那么些束脩,路上指不定被哪个猪油蒙心的看上,到时候往流民匪头上一推……”她将声音压低了些,“左右镇西王世子府已经破落至此,刘世子又是个不能踏出京城半步的人,他还能追查青州发生的事情么!”
她将手从栅栏间伸进去,紧紧捉住了宋氏冰凉的五指:“夫人,太子妃是在为大郎君报仇雪恨!为您报仇雪恨啊!”
☆、38。第 38 章
康平的车队不大,统共三辆牛车,一辆马车,相互之间远远地缀着。
北地多马,但是马车颠簸不如牛车稳健,七郎才痊愈不久,所以姐弟俩乘坐的是牛车。
春熙和几个雇来的杂胡军户骑着马在车队前前后后地护卫着。才进入青州境内,领头的杂胡就纵马到了他们车驾的跟前,一张硬气的脸显得有些纠结:“夫人?”
十一郎掀起牛车的篷盖,康平探出头来。
那领头的汉子叫延拓,混血混得多了之后,脸上的五官基本看不出他属于哪个部落,血脉一杂,打仗的时候点兵一般就点不到他,身为军户而无军功光耀门楣,户门败落,所以他纠集了乡里一些同他一样情况的弟兄,组了一支雇佣军,替大户人家行行护卫之事养家糊口。
在道上走得久了,慢慢磨成了大哥,总归会有一些过人之处。延拓神色凝重地禀告道:“夫人,后头总有一小队人跟着咱们,好像从龙都出来的时候就在了。——我不大敢确认,但我觉得他们是想在青州动手,此地这两年流民为乱,官府不管,那帮人在这边动手可以方便地抹杀痕迹。”
一路走来,延拓早就注意到远远缀在他们队伍后头的那一小支追兵,只是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以为那群人只是看中了车队的钱财,可是为了那么点东西,一路从龙都追到青州来,实在是有些叫人怀疑了。
眼前的雇主是个轮廓柔和的汉女,鲜卑话却说得颇为流利,一口辽东上层人的口音,据闻是个世子夫人。年纪轻轻,眼神却沉稳得可怕。进了青州,延拓算了下那帮人也跟了他们十几日了,打定主意将此事告诉这位年轻的夫人。
“从龙都出来的时候就跟着了?那也有半月了吧。”她轻声笑了一下,“太抬举咱们了。”
延拓一双绿莹莹的眼珠望向康平,瞧她的样子似乎已经知晓跟踪之人的身份似的,便问道:“夫人知道他们是谁?”
他手里头十几个弟兄,虽然做的是把头提在裤腰带上的买卖,但也不想让自己的兄弟们白白送命,既然贵人知道跟着的是谁,何必要他们几个提心吊胆。
康平熟知道上的规矩,告诉他:“延拓大哥,这帮人是我在龙都的仇家,正如你所言,只怕是等着到了青州取我和我阿弟的性命,嫁祸流民的。”
延拓的眼底蒙上一层灰。
康平却笑起来:“不过大哥何必烦忧?如果这帮人真有信心能将我们弄死,岂不是在龙都外头就动手了?何必鬼鬼祟祟跟了半个月,到青州了才敢动手?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但咱们未必会输。你只消吩咐下去,叫你的弟兄们戒备起来便可。”
她说这番话说得轻飘飘的,叫延拓不免皱了皱眉,腹诽一个高门太太,哪能知道刀尖舔血讨生活的苦楚!
康平继续道:“这帮人从龙都一路跟到青州,十几日来不曾停歇,肯定是车马劳顿,上头人吩咐他们在青州动手,他们肯定是想尽快完成任务。今日夜间,最多明天早晨,他们肯定就要下手,劳烦延拓大哥盯着点。他们想装作流民为乱,咱们也这么装便是了。”她又转头看向十一郎道,“十一郎,今夜你便守夜吧。”
十一郎点了点头。
延拓看向那个身材瘦弱的车夫,眉间微微皱起,那汉人伢子守夜又有何用。可既然雇主都这么说了,他只得勒紧了马缰,掉头回去,向那几个弟兄一一吩咐。
冬月初青州的白日已经不长了,黄昏似乎不过就一瞬间的样子,一轮昏黄的太阳在天边半死不活地挂了一会儿,康平下令扎寨造火,天亮再赶路。
几个佣兵在队伍的最后头也升起了火堆,围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