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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老二局促地拿毛巾搓了搓手,羞赧地笑了一下:“我一个卖酒的,哪能和崔二爷攀上交情?他不过是我家的老主顾罢了。”
五姓之子往往眼高于顶看不起他们这些杂胡,崔仲欢却不同,天天烂得像一坨泥,同他们这群草芥混在一处——
花老二有时候邪恶地觉得,只有崔仲欢,才能叫他生出一点,五姓之子也不过如此的感觉。他们并不是庙里头宝相庄严的神佛,而和他们这群西市商贩一样,人生不如意的时候,也卑贱到泥土里。
康平问:“平常崔二爷会喝些什么酒?”
花老二指了指自己的酒缸:“二爷喝酒不挑的,给什么喝什么!”
康平便叫秋韵递过去一个葫芦:“麻烦店家给我沽上一壶。”
花老二“诶诶”叫着,慌忙接过那个葫芦,一边给康平沽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崔二爷倒有个习惯,喝酒必定得用他那个‘羽林中郎’的酒壶,只要是那个壶呀,无论什么酒他都能给喝下去!女公子,那‘羽林中郎’的壶莫非是个什么宝贝不成?是不是什么酒进了那个壶,便成了皇家的贡酒了?”
康平笑了笑:“那壶,还真是个宝贝!”
花老二惊乍道:“果真!怪不得他能喝我们这边这种破酒都喝得那么欢畅!”
康平其实并不知那个银壶是否真有把浊酒变成佳酿的神通,但她知道一点,当年崔仲欢出任羽林中郎的时候,崔伯涯送了他一个酒壶,正好阴刻了羽林中郎几个字。
她笑眯眯地接过酒壶道了谢,便和秋韵袅袅婷婷地走了。
花老二站在铺子上看她主仆二人离开的背影,一双手不住地在毛巾上头搓着:“啧啧,崔家人就是崔家人,都成那样了,还有这么标志的女公子上门来寻。”
崔仲欢刚任羽林中郎的时候,便自己在西市钟楼附近置办了一个不大的房产,后来落魄了,没脸回崔家,就一直住在那里。康平和秋韵拿着从西市买来的酒,登门之时,崔仲欢家大门紧闭,门庭破落,门楣上瞧不出任何崔府的痕迹。
秋韵问道:“三娘,真的是这里的么?”
康平颇为笃定,她前世来过一趟,那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破败,门口挂着大大的“羽林中郎”牌匾,仆从十数,家将成伍。
秋韵不知道自家娘子从哪里得知崔仲欢是住在这种地方的,瞧着这阴气森森的大门,便有些踟躇不定,复又问了一遍:“真是这儿?”
康平知道她素来审慎,点头笃定道:“对。”
说罢,提步上前去敲门。
秋韵连忙小步跑上来说:“我来吧,娘子。”言毕,拉起了崔家门前的扣环。
谁知道等了许久,才跑出来一个总角的童子,将侧门开了一小道,探出个脑袋,瞧见是两个妙龄的女子,惊得下巴都要掉了,问道:“这、这、这位女公子是来找……”
秋韵上前一步代为答道:“我们娘子是南阳郡公郑府上三娘子,来拜见一下崔……崔二爷。”
小童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大量了一圈,瞧着是像五姓女子的样子,就稍微将门又推开了一点:“可是、可是我们二爷现在身体不适……”
秋韵拧着眉毛,问道:“是染病了么?”
小童的脸色有些尴尬:“也、也不是染病,就是……哎呀,娘子若无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算了吧,我家二爷现在也没法见客!”
秋韵转头看了看康平,见她岿然不动,便又上前一步,递上酒葫芦,道:“请小哥替为转达一声,我家娘子是镇西王世子府将来的主母。”
小童将酒是收下了,可是脑袋却摇得像是拨浪鼓:“不行不行,我家二爷现在不能见客!”
“既然身子不适,崔二爷就不该喝酒。”康平忽然道。
她戴着帷帽,小童看不清她的长相,只听她声音清越,又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不怒自威,再加上身段挺拔,亭亭玉立,晓得是贵女,但还是硬着头皮,脆生生回答:“我家二爷现在真的不能见客,娘子请回吧!”
言罢,竟然是怕康平再同他纠缠,将门砰通一推,死死关上,又听咔哒一声,竟然在后面上了栓子。
秋韵气得面无血色,死咬嘴唇:“这崔家怎么这么……”
康平亦是大失所望,没想到自己竟然吃了一个大大的闭门羹。亏得她还特意跑去西市投其所好地沽了酒来,结果崔仲欢拿了酒,就这样将人拒之门外?十年来还真是把崔家嫡子的所有风度都给丢得一干二净了!
看来还真只能像刘易尧那样当街去把他绑起来,才能请得动他?
崔仲欢的居所,乃是一个不大的院子,加个中型的门厅,并东西两间侧院,虽然比不得崔家祖宅,地广而装饰华丽,这么点面积,也比寻常百姓的草庐要好上百倍了。
只可惜这宅子已经破败的不成样子,前厅十年前种着的灌木都枯萎了,竟然也无人去铲除,任由它们枯着。而郁郁葱葱爬满地的藤蔓却到处都是,唯有中间一条被人踩出的小路。这宅子破得像是已经七八年没住人了一样。
可西侧的那件小屋子里,分明传出了骇人的喘气声。
小童拎着酒壶跑到西侧,扒开盘了满窗的爬山虎的叶子,朝里头望了一眼。榻上躺着的男子披头散发,状若厉鬼,一手捏着银质的酒壶,一手卡着自己的青筋暴起的脖子,在榻上痛苦地翻滚,仿佛是在同什么夺命的魔物,在死死纠缠。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酒壶,咬了咬牙,推门进去。
崔仲欢躺在榻上,一双手枯槁如柴。
小童的眼眶顿时红了起来,他从箱子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盒子,从里头挑了一丝粉末放入葫芦,哽咽着上前,跪在崔仲欢的跟前,哭到:“爷,别折腾自己了,喝一口吧……喝一口?”
崔仲欢一双眼早已瞳孔涣散,只身体还在不断地抽搐,没法回答小童。
小童心里一横,按住了他,将酒灌进了他大张的嘴里,泪水大颗大颗从眼中滚落。
崔仲欢喝了酒,终于消停下来,一双眼望向小童,毫无焦距。
☆、26。第 26 章
康平未见着崔仲欢,只得打道回郑府,心中依然是郁郁不平。
谁料马车才刚行至坊中,郑九郎背着个书袋子,站在风口处,瞧见康平的车驾来了,迈着两条小短腿去拦。身后跟着的是七郎的书童春熙,他慌忙大喊起来:“九郎!当心!”
车夫差点没勒住马,九郎年纪小,吓得一滚,几乎滚到了马蹄下头。
车夫三魂吓出了两个,颤抖着声音跳下车去将九郎拉起来:“祖宗!你怎么——”
韩姨娘生的庶子庶女,一个个儿的都喜欢拦车是么?
郑九郎滚了满身满脸的泥巴,特别是一张小脸,上头黑黄纵横,几乎都看不出五官。
康平下车看见他蹭出一脸的伤来,问道:“九郎,你不是应该在书院么,怎么在此处!”
九郎张嘴便带了哭腔:“三姐姐!噎!七兄他……七兄他……!”
康平一听是七郎,忙扯住他:“你说,七郎怎么了,慢慢说,不着急!”
九郎连着打了两三个嗝,才道:“三姐姐,七兄、七兄他今天、今天、嗝!午休的时候不知怎的掉到水里头去了,咱们好久才发现——现在不晓得还行不行!四兄、四四兄陪在那里,叫我赶紧来通知你!”
康平一怔,只觉得心被狠狠攥紧,什么崔仲欢都抛却脑后了,一把拽起九郎将他塞进马车里,吩咐车夫掉头去城东的水木书院。
九郎哭得直打嗝,整个人脸都肿了一圈,秋韵一边帮他清理脸上的擦伤,一边安抚他。
康平心若擂鼓,若是在郑家还有一个她在意的人,那必然是七郎。
车夫快马加鞭,迅速赶到书院,夏冰正站在门口焦急等待,见到康平也来不及作解释,连忙领着她往房中赶。屋子里头围了一圈的人,有水木学的夫子,多数的还是学生,郑家大郎郑玖容站在外圈,跪在里头七郎榻前的,却是韩姨娘庶出的四郎。
大郎郑玖容也是惨白着一张脸,瞧见康平来了,身子微微一动,让出一条道去。
康平抬眼看了一眼他,一双目光如同刀子一般,看得大郎胆颤心惊,却死咬下唇,挺了挺胸,似乎在给自己壮胆的样子。
康平心下顿时了然。
但她已经无暇他顾,快步跑到七郎郑琛荣的榻前,见他一张青灰的脸,双目紧闭,唇上惨白毫无血色,她心头的怒火便蹭蹭的燎了起来,几欲燎原。
一旁的医工是书院里头备下的,水木书院中的生徒都是高门士族,一般都有自己的家医,书院的医工只不过是个临时顶事的,医术并不精妙,此刻正满头大汗地为郑琛荣把脉。
郑家三娘子气势凌人,更叫他怕得连把脉的手都不稳当了。
康平问他:“七郎可有大碍?”
医工吓得双腿一软,顿时趴伏在地:“娘子,小人医术不精,不敢妄断!”
康平见一旁站着一个三十多岁,蓄须的汉人,猜测他应当是当值的助教,便问道:“附近可还有医工?”
助教浑身一凛,有些支支吾吾:“这个……实在不知。”
“三娘。”人群中走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头戴布巾,身着蓝袍,面若冠玉,眉飞两鬓,“寒舍就在不远处,我叫我家下人请医工来。”
康平见他衣着不凡,当是院中生徒,也是高门之后,家中医工的医术肯定比现在面前这位要精妙些,便颔首道:“多谢这位郎君。”
“在下同七郎也是同门,这些小事不必挂齿。”言罢,少年立刻叫出一名书童,吩咐他立刻去府上延请医正。
医生的事情吩咐好,就该找人算账了。康平摸着七郎冰凉的手,声音阴冷,问道:“四郎,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四郎低着头:“午休时候七弟同我们一道,我们都睡下了,起来却找不见七弟,半天才在水潭里头发现,不知道已经掉进去多久了。”
康平同这个韩姨娘所出的四弟并未说过几句话,乍一听却觉得他说话颇有条理,亦不似韩姨娘和六娘子那般畏畏缩缩。她问:“你们?你们是指哪几个?”
四郎抬头看了大郎一眼,道:“大兄,我,七郎和九郎。”
他们四个是亲兄弟,午休在一块儿也属正常。
她便问四郎:“你中午又听到异响么?”
四郎摇头:“昨日二姐大婚,我们在青庐待到很晚才回来,今日一早又来上课,所以特别困顿,午休的时候便睡死了。”
康平又问最小的九郎:“你中午听见七郎出去了么?”
九郎还在抽抽搭搭的,思索了一阵,摇了摇头。
康平便抬头问郑玖容:“那么你呢?”
她的表情并不是很好,像是在盘问一个犯人,语气颇为凌厉,站在人群外头的大郎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狗般跳了起来:“老三,你是这样同兄长说话的么?”
康平腾地站了起来,冷笑道:“我方才问四郎九郎,他们都只说没听见,可是大兄你为何顾左右而言他!——你只管答我,你中午听见七郎出去了么!”
她站在那儿,周身上下弥漫着不容忽视的怒气,仿佛一尊杀神,郑玖容看着她,几乎都要以为她下一刻就会从背后掏出一把长刀来捅进他的心窝子。
他连忙道:“四郎九郎都没听见,我怎会听得见?”
“是么?”康平往前迈了一步,一双眼鹰一样盯住郑玖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