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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着个内后宫里的一个蠢人,你就能豁出自己去?什么叫失了点体面,你是朕的中宫,朕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你怎么就能不经心?”
户锦被她的前半句话震住。
刘诩惨然笑笑,“是啊,她是个蠢人。”
“现在说也无妨。朕即位时,她便不是皇后,朕是庶出。可却不是她所出。”
户锦心里抽紧,紧张地盯着脸色惨白的刘诩。
“她怕自己怀胎,失了身段,又怕别的妃子趁隙得了圣心,便一直不肯怀。抬了身边一个小宫女做美人。一朝产下个女孩,她便……去母留子……”
“陛下。”户锦膝行一步,上前接住他。
刘诩一想到那个深压于深宫某个不知名枯井里的生身母亲,心疼难忍,摇摇欲坠地跌在户锦怀里。
所以,她坚持要嫡子。庶子什么的,实是可怜。
“中宫立得住,整个外后宫便得保全。你若不能做朕的后盾,朕便是腹背受敌了。”刘诩在他怀里长长叹息。
户锦眼圈全红了。珍视地搂紧她,送回榻上,真是又瘦又轻。他强忍心疼,俯首叩道,“是,臣知错,以后必不这样自轻自贱。”
“可是真心话?”刘诩探身,看他眼睛。
“是。”户锦直起身子,郑重道,“臣发誓,以后,遇事定先保全自己,便是保全陛下了。”
刘诩松下口气,躺回榻里。
许久,抬手示意户锦起身。
“戴忠信那,我已经嘱咐过了。本,还是要参的,不过矛头指向的是内后宫。虽位尊太后,可毕竟年纪还不老,不宜见外男。纵使外后宫里的侍君,也要避嫌。”
户锦怔住。这可是实实在在打了太后的脸。她那名声本就在外,这一本参下来,再无脸了。
“幽居吧。”刘诩一言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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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御史台便上了本。拟本的是戴忠信本人,矛头直指内后宫。
太后德行有亏,不是小事。刘诩亲自上了大朝,下诏,母后幽居内后宫,一心理佛,为先帝祈福,为大齐祈福。又宣中宫上殿,当着满朝文武下诏,内后宫所有角门封闭,只留一门,供皇上出入。外后宫所有出入前朝的侍君,皆派教养宫人,德行举止,时时有人监看。户锦坐镇中宫,日夜行止,皆有禀笔内官记录在案。
整个后宫,上下整肃,规矩之严厉,史所未见。
当日下午,户锦于中宫,奉旨召众侍君晋见。严谨勉励,严正规矩。
朝堂众大臣俱心照不宣,陛下大力整顿后院,连带着敲打前朝,这是为怀妊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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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陛下仍留宿中宫。
重重帷幔下,刘诩倚着软枕。
“锦卿。”
“是。”户锦侧卧在她身侧,也未安眠。
“有些话,别人不好说,朕也找不到机会讲给你。”
“什么话?”户锦撑起来。
“你的事……”刘诩说了一半,就见户锦暗了神色。他是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了。
“朕的意思,之前已经说清,便不再多做安慰了。”
“是。臣不用。”户锦笑了笑,刘诩跟他说话,也是直接的。
“但你该做的,也要先一步想清。”
“……”户锦抬目看她。
“户忠,曲柔红,你的长随小锣,还有隐营的红姑……”刘诩叹息,“你赤诚待人,对朋友,对亲人更是如此。但既为中宫,你即使回到家,父母也得拜你为君上,你便从此没了朋友,没了家人。这就是所谓的高处不胜寒。”她转头看向户锦,“这些人,都握着你的把柄,你却只为保全他们。比如户忠,你未报备,就把他送到南地去。他出事了,可知不是你另一种的纵容呢?”
户锦垂目。
刘诩探身,握住他手指。修长有力的手,还肿着,有淤青。
她轻轻握住,“曲柔红和小锣,已经安排好了。幸而是朕安排的,若交给你,怕这会儿,也被户忠灭了口去。”
户锦一震,却知这话不假。
刘诩叹息,幸而户锦拿得稳,自入后宫,一句也未问过。他不问,曲氏姐弟便可得活命。这也是刘诩的底限。
“红姑……”刘诩沉吟,红姑的事,要讲,必要牵到慎言。
“她知道。”户锦沉静回应。
刘诩抬目看他。年轻的将军,英气的眉眼,在柔和灯影下,也柔和起来。
户锦长长吸了口气,试着揽住她。
两人找了找角度,倚在彼此怀里。
听了会刘诩心跳,户锦道,“红姑知道。尚老侠也知道。还有言相……”他垂目看了看刘诩,他不保证云扬知不知道。
但那已经不重要。这么多人知道他的根底,却不是一句灭口能解决的。
“您的底限,摆在那。这些人,都是您的心腹,是股肱,共守着秘密,便有着共同的平衡点,那便是,对宣平朝的忠诚,对您的……忠诚。”
“臣……亦是。”户锦斩钉截铁。
刘诩动容。
从未听到户锦的情话。铁铸的性子,从不知软和一点。但就是这样三个字,刘诩不能不动容。她展臂搂住户锦,“好,卿得如此,朕方心安。”
☆、云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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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的雨水,从进入七月起,就没停过。
秦地的内涝愈加恶化。
第一批移民跋涉了一个月,到达西北。马上被安置起来。第二批、第三批……随着内涝形势的加剧,迁移愈加顺利。之前拟定的国策,顺势开始从郡府往下,层级推行。并未有大的民怨。移民,基本成功。
秦国主没在了,但中枢还在。中间也有士大夫们在士人圈子里呼吁,说些个国将不国,这是灭国亡种的话。几个前秦的重臣在殿前欲自尽,以正世人之心。但民众并不买帐。对于那些连肚子都填不饱,连妻儿都养活不起的劳苦大众来说,这些个虚无缥缈的说理,显然无法服人。
波折虽有,但移民大略是成功了。
事后,大齐朝中众臣们皆评价,幸而以民间大户募征起的头。凡这种事,涉及到民族大义,便是要僵住了。恰遇大灾年,此刻再以国策推行,便是水到渠成了。若初始便硬下命令,到时不但百姓迁不出来,饿孚满地时,就是民变滋生的时候了。
不过也有一些激进之士,倒颇有微词。秦本是亡国之民,齐是胜者,何必如此小意儿。双方各执一词。
大齐的阁臣们在慎言带领下,十分齐心。努力平衡各方势力,未有大波澜。
西北大定,民生颇有起色。几个起头招募的大户,皆是有大功,又得与官府联手,更成了官商一级。有心人翻出各家背景,才惊觉,原来北方首富瑞氏,竟是本朝言相的本家。一时间,慎言名声之鼎盛,在整个大齐传颂。
旬日大朝。
有大臣正式具本上奏,为言相本家请封。
慎言出班跪辞,“臣家中世代为农商,并无大的功绩。臣自入宫,备受皇恩。族人或有建树,也是为感皇恩,实不敢居功。”
大臣们道,“言相一片忠诚,然,本家之功,亦不可抹杀。”
慎言坚辞。
又有大臣出班禀道,“圣上,言相一心为国,却不居功,实为我等表率。本家当封,言相本人,也该封赏。”
殿中一时寂静。慎言在朝中官至一品,首席相位。在外后宫,亦是贵侍,还要怎么封?
慎言微皱眉,长跪上禀,“西北移民之事,实非臣一人之功。从阁臣往下,乃至县丞小吏,哪一个参与其中的臣子,没使力呢?”
“若是真想封臣,便封臣本家吧。臣族妹今年送嫁,臣请封县主。请陛下恩准。”
大臣们都愣住。一个县主,封给一个商家,是逾矩了。但那也是名声好听,能有什么实际益处?众人不明言相心意,刘诩却是明白的。之前,慎言就曾提过这事。他是多谨慎的一个人,他虑着什么,刘诩自然清楚。
刘诩坐在高高的宝座下,隔着几重台阶向下看。慎言长跪在阶下殿前,身姿挺拔,眉目清朗。他身后,是宣平朝的众臣,皆垂目屏息。
刘诩微微笑笑,启唇,“准卿所奏请。”
“谢陛下。”慎言大礼叩谢。
旬日大朝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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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陛下回外后宫,摆驾临渊阁。
圣驾刚至舫边,就见竹苑的刘明候在那。
刘诩探身往舫上张了一眼。只有垂目屏息伺候的宫人。
“怎么了?”她问刘明。
刘明跪下,头上滴汗道,“大人即刻就到,请圣上稍停。”
刘诩怔了怔,回首冲连升笑道,“这是叫朕候着?”
连升陪笑。刘明却受不住,连连叩头,不敢接话。慎言大人还在前朝下不得值。就急急派人传话进来给他,叫他在御河边截人,这可是他一生之中最难办的差。他拼死截了陛下,却不知道该如何有下文。
刘诩虽是这么说,却也没上舫,在阴凉地摆了小桌凳,喝茶。
竹苑的人不敢起身。连升挥手让陛下的侍从们站远些。刘诩顿时感觉清凉不少。
喝了盏茶,就见远处快步走来一个淡色的身影。
慎言下了值,急急进了外后宫,嫌走得慢,甚至施轻功,掠了几掠。及至河边,远远看见圣驾,便不敢再造次,到底是用脚走过来的。
“参见陛下。”慎言走到桌前。
“言相来了?”刘诩笑问。
这是外后宫,哪有侍君带着官衔回来的。慎言抿唇,并拢双膝,一叩到地,“臣侍不敢。”
刘诩愣了愣,还从没听慎言这样自称。当着许多宫人,刘诩便不再逗他。伸手将人拉起来。
慎言额上有些薄汗。刘诩见惯慎言时常成竹在胸的样子,这会儿颇心疼。拉着他坐下,给了杯茶,“什么事急成这样?”
慎言没辞,喝了。放下茶杯,抬目正正经经地求道,“臣侍想请陛下到竹苑一行。”
刘诩哑然。
整个外后宫,自中宫往下,还从没人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别人宫门前截人。她眯起眼睛看慎言。慎言目光澄澈,任她审视。
“好。”刘诩起身。
慎言松了口气,跟着起来。
刘诩拉他上了车,“摆驾竹苑。”
“是。”已经有宫人飞奔,找船渡河去通知临渊阁。
慎言站在刘诩身侧,眼看着宫人跑远,轻轻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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