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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景洪看得出他走神,却并不点破,淡淡地笑笑:“世子安坐。年少而眷依父母,长则知人伦而慕颜色,是人之常情,不必羞赧。听闻北陆婚配,有‘叼羊会’一说,富家的女儿到了出嫁的年纪,就要摆开酒坛,烤上岩羊,招募四方的年轻人,喝醉了酒放出一只束红的母羊。谁能骑马抢得母羊,就是最强壮的草原男儿,可以夺得美人归,是也不是?”
“是,国主体察入微,洞鉴明晰,”吕归尘禁不住露出几分惊讶。
他并没有料到百里景洪如此通晓北陆的风俗。叼羊会是草原上大户人家择婿的手法,为的是在年轻人中选出最强悍最勇敢的女婿,延续家族的血脉。不过青阳部的贵族已经有若干代不营逐草牧羊的生活了,连吕归尘自己,也只是听说过叼羊会而已。可是百里景洪说来,细致入微,竟像是亲眼所见。相比于其他东陆贵族对于北蛮的轻蔑,百里景洪可算博闻多学了。
百里景洪挥了挥手:“我知道有人说我只是个诗书公侯,只懂得吟风弄月,不知道九州大事。他们哪里知道军政大事,我暗中下了多少苦心?和青阳部结为兄弟之邦,是我在朝堂上力排众议,我焉能不知道北陆的风俗和大事?”
“国主英明。”
“世子能够体察我的用心良苦,那是最好,”百里景洪整了整衣袖坐回座椅中,“跟青阳部结盟,下唐用意至诚,不是图一时的交谊,而是期望有朝一日南北呼应,进退一同。世子来我们下唐六年,百里景洪可曾有招待不周全的地方?”
“国主关怀备至,吕归尘深沐恩典,并无半点不周全的地方。”
百里景洪捻须点头微笑:“不过有些地方,是我忙于公务而失察了。转眼世子年纪已经大了,可是孑然一身,远离家乡,怎能不倍感孤独?本公有意为世子结亲于下唐名门世族,如何?”
吕归尘只觉得耳边像是雷鸣,什么都听不清了。在此之前,他总是会设想,他坐在金帐里,面前坐着一个女孩,他携着这个人的手走出金帐,人们围绕着他们高呼大君和阏氏。这时候他转头去看他的妻子,她的眼睛是深红色的么?
如果不是,那将是何等的陌生!
他觉得双手双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伸出来不知是要摆手拒绝,或者只是在抖:“国主……归尘尚没有成婚的打算!”吕古尘忽然起身,已经顾不得委婉。他这句话等同于毫无转圜的余地,直接拒绝了百里景洪的提议。
百里景洪没有料到他反应如此激烈,不禁皱了皱眉头:“世子如此说,是何用意?”
“归尘……”吕归尘紧紧攥着拳,却禁不住浑身的颤抖。
“世子看不上下唐女子的姿容?世子觉得东陆名门闺秀的身份尚不足以高攀?还是世子以为本公用心不诚?”百里景洪步步紧逼。
“归尘……不敢。”
百里景洪颜色稍稍缓和:“我知道,世子既然是青阳少主,也当有蛮族的妃子。不过下唐和青阳结盟,难道还要在区分血统?若说血统,当年风炎铁旅北征,贵部公主吕舜也曾跟随风炎皇帝回到天启城。至今皇室诸子,体内还有蛮族的血。”
百里景洪的话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无比遥远。吕归尘忽然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空芜中只有一勾屋檐,一个摇晃着双腿的影子坐在那轮巨大的落日中。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身上却是如此的沉重。
“男子三妻四妾,都是平常的事,世子将来返回北陆,再要迎娶北陆新人,也是常理,”百里景洪悠然道,“此事本公已有打算,世子不必推辞了。”
吕归尘没有回答,他整个人似乎已经木了。
“这件事突如其来,本公也明白你举止无措的心情。不过男儿大婚,终究是喜事。本公为你选妇,一定是下唐乃至整个东陆帝朝第一等的名门仕女,颜色才华都不会令世子失望。改日世子亲眼见到,只怕是欢喜都来不及。”
“归尘……”
“不必说了,”百里景洪挥手止住了吕归尘,“这件事并不急在一时,我会亲笔写信致青阳王驾前,等到父母之命有了,本公愿充这个媒妁之言。这一步,成就我们两国血脉之亲,以后世子不但是青阳的主君,还是我下唐的女婿,豹行北天,前途不可限量。其中的轻重得失,世子自己决断吧。”
“送世子下去歇息吧,”百里景洪对掌香内监传令。
“世子请!”内监上前一步,遮挡在吕归尘的面前,竟是立刻阻断了他看向百里景洪的视线。
百里景洪背着双手踱步会回桌案边,再无一句话。
静了片刻,吕归尘才缓缓地起身,拱手长拜。掌香内监拂尘一挥,提过一盏风灯,引他至侧门。
走到门边,忽听得国主叹了口气:“事到如今,也不必瞒着世子了。根据我们的消息,世子的父亲吕嵩殿下已经在去年的冬天去世,只是隐瞒了消息,尚未发丧。”
吕归尘感觉到一股浓重的甜腥味从心里一直涌上来,从鼻孔和嘴里直喷了出去,他的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向着台阶下滚落。
大夫们抬着昏迷的吕归尘去了。屏风后一直静候的人缓步而出,魁梧的身形裹在鹿皮软铠中,一张淡褐色的脸上满是刀削斧劈般的痕迹,四尺长的貔貅刀悬在腰间,刀鞘上的金菊花纹饰昭显了他的身份:下唐国大将军——拓拔山月。
“国主为什么忽然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世子?”
“等不得了,我看他对于联姻极有犹豫,要逼他一逼。如果他不和下唐联姻,还想出南淮城的城门么?”
拓拔山月在百里景洪身后行礼:“国主,公主和亲的事情,还请三思。”
“拓拔爱卿的意思,是这个世子品性不可靠,不值得我缳儿托付终身么?”百里景洪并不回头。
“世子的品性并无问题,不过以他的身体,是否能活过二十尚未可知,而且……”拓拔山月微一沉吟,“国主真的相信青阳部会以他为王?”
“拓拔将军!”百里景洪猛一转身,冷眼看着这位蛮族名将,“当初执意选他为人质的,不是将军自己么?”
拓拔山月单膝跪下:“是臣当初失察。”
百里景洪一振长袍,自他面前缓步走过,回到桌旁坐下,这才挥了挥手:“起来吧。人谁能无过?本公不是因小废大的人,你来我们下唐多年,功大于过,我若要追究,还容你到今日?”
“谢国主!”拓拔山月起身站在一边,依旧躬着身子,目光落在地下。自始至终,他脸上并无什么神情变化。
“说说你的看法。”
“如今青阳部五位王子,长子吕守愚掌管政务,三子吕鹰扬已经被贬黜到朔方原之北,防范朔北部。原本两家势力的均势已经打破,根据斥候的回报,如今九王吕豹隐也和长子一党过从甚密。吕守愚继位完全没有阻碍,臣不以为他会让这个弟弟回到青阳,甚至说,”拓拔山月低声道,“他宁愿这个弟弟死在东陆!”
“不错!”百里景洪冷冷地一笑,“吕守愚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局势未必会如他所想!”
“恕臣愚昧……”
“青阳三子吕鹰扬、四子吕贺和这个世子吕归尘,都是外族的母亲所出,所以遭到排挤。如今三子虽然被贬黜,但是手里还有三帐共一万五千人马,不可能善罢甘休。但是他意欲自立,又没有足够的实力。吕嵩一旦死去,青阳部内必然是一场大乱,到时候我们唐国以甲士五千,护送吕归尘乘船北上继位。吕鹰扬必然起兵拥戴,有他世子的身份在,加上大兵压境,青阳各帐兵马必然望风而降,到时候北都城根本是我们掌中之物!”
百里景洪冷冷地一笑:“北陆的大君,又怎么不是吕归尘?”
拓拔山月沉思良久,低声道:“可是以他的身体和性格,臣只怕他无法制伏兄长,掌握青阳部。最多不过是一个傀儡。”
百里景洪直直地看着拓拔山月,目光森然,却带着一丝笑意:“我既不怕他是个傀儡,也不怕他死于非命。他若是个傀儡,也要是我手中的傀儡。他就算要死,也要为我生下青阳血统的外孙!”
缥缈录Ⅲ 第五章 一生之盟 六
更新时间:2009…10…22 23:23:29 本章字数:2434
烫沽亭。
羽然把酒壶高高地提了起来,清澈的酒液化成一条细线坠入暖杯里面,一杯酒满满地倒到杯口,一滴不多,酒液满满地沿着杯口凸出一线。
“好哦!”她握着拳头雀跃起来,“这次终于成功了!”
她趴在桌面上去看那一线凸出的酒液,映着窗口透进来的阳光清澈动人,很薄的白瓷的杯子上漾着一环一环的光影。
“阿苏勒你最近去文庙了么?里面有个卖酒的小贩,每次沽酒不用量器的,就是这么一倒,准准的正好。阿苏勒你来倒这试试?”
吕归尘摇了摇头。
“今天下午我又去鸣珂里了,想找上次我看见的那只玉环,我给你说过的你记不记得?那枚绿色的。可是那家铺子真小,鸣珂里那么多家玉店,我转了好长时间都想不起是在哪家铺子见过的。也许姬野还记得,我是跟你和姬野一起看见的吧?”
吕归尘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阿苏勒你干嘛啊?一整天不说话了。”
吕归尘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对了对了,有个好玩的事情!”羽然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神色,“你知不知道,石头的父亲要给他结亲了,石头吓死了,我就带着石头他们去那家门口等着,看见那个女孩出来。她长得……”
她一呲牙:“像是一只菜青虫。”
她期待着吕归尘跟她一起笑,以往她兴致勃勃地在背后说坏话的时候,吕归尘就坐在她身边轻轻地笑,所以她非常乐意和吕归尘说这些,因为姬野总是左顾右盼地不专心,而吕归尘永远都像是在听她说笑话。可是这次吕归尘没有,他木愣愣地坐着。
“不好玩啊?石头吓死了呢。”
吕归尘露出很淡的一丝笑来:“为什么像菜青虫?”
“因为绿绿的,又胖胖的,而且走路一扭一扭的呗!”
吕归尘还是轻轻地笑了一下,羽然失望起来,他居然也没问一个人怎么会绿绿的,其实她留了一个扣子,因为那家的女孩正在发疹子,脸上敷了绿色的药泥。
她歪着头看着吕归尘,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可是她又不是很明白,吕归尘那一直清澈的眼睛现在是灰蒙蒙的,他坐在那里,姿势和往常没有区别,却让人觉得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
她觉得无聊起来:“我要走了,我跟姬野说好了,要去凤凰池的荷花场那边看斗虾。阿苏勒你去不去?”
吕归尘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去了。”
“那我走了。”羽然站了起来。
“恩,我也走。”
两个人走出烫沽亭,落日前的阳光照在他们背后,周围一片昏黄。羽然急匆匆地走在前面,她走路的时候一跳一跳,像只兔子,把吕归尘落在了后面。她想着看斗虾,没有注意到吕归尘越走越慢。
吕归尘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忽然间那样强烈的酸楚从鼻腔了狠狠地涌了出来,全不给他半点抗拒和逃避的机会,他觉得全身很冷很木,他很累了,他想说羽然你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他又想说其实我是有话想跟你说的,可你总是叽叽喳喳。
他没有说这些,他站住了。
“羽然……我阿爸……死了……”他轻轻地说,“我阿爸,死了!”
他想羽然也许根本听不到,周围那么多人,又那么吵。可是他不能不说,他觉得自己会憋死的。
羽然蹦蹦跳跳的身影忽然凝滞在那里了。
她猛地转身,看见那个男孩子站在酒肆门口的阳光中,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她根本看不见吕归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