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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时候不早了,我们快走。”感到四周光线转暗,杨阳收敛泛滥的母性,拉扯同伴的袖子,“要塞也有婴儿,到时让你看个够。”史列兰依依不舍地抽手,跟在她后面:“那个婴儿,也是人类吗?”
“当然啦!”
“那怎么和诺因、杨阳不一样?”
“哈哈,我们小时侯也是这样,长大了自然不一样。”杨阳忍俊不禁,牵起他的手。史列兰还是不甚理解:“长大?小时侯?”杨阳有所领会:“啊,史列兰是天生就这个样子吧,但我们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生死的过程。从那么小的一点,慢慢长高,变成我和诺因这样的男人女人,再慢慢变老、死亡、回归大地——这是个自然的循环。”
“可是,你和诺因不是……”
“嘘!”杨阳打断,附耳道,“我们只是不会变老,其他地方,和人类是一样的。”史列兰一震,眼底突然涌出一股海潮般的悲凉: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会哭、会笑、会痛、会难受……有感情?”
“当然啦。”因为天色和兜帽的遮挡,杨阳没看出他神色不对,只觉语气有异,以为是接受新知识的关系,没有放在心上,直奔镇上的神殿。
拿着报纸返回萨姆栖身的小山坡,杨阳忙着扎营。史列兰始终默默蜷成一团,不说话也不帮忙。
习惯了他的懒散,杨阳也没在意,然而煮好晚饭,回头却不见人。
“史列兰?”爬进帐篷,借着油灯的光芒,她看清一双惊慌无助的眸,这才惊觉他的反常,“怎么了?”
“杨阳……”他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压抑的情感。杨阳更加担心,靠过去量体温:“你是不是不舒服?”意外,神也会生病。
仿佛抓浮木般握紧她的手,史列兰慌乱地道:“杨阳,我杀过人,杀过很多很多!”杨阳沉默了一瞬,在心里痛扁把半身当凶器的友人,平静地抚慰:“没关系,那是诺因的错,你不必自责。”
“不是的!”史列兰激动起来,黑眸在黯淡的光线里灿亮如星,炯炯燃烧着绝望,像悲泣的兽,“是我毁灭的,无数的生命,无数的星球,因为这是我的职责,因为贺加斯说他们触犯了禁忌,必须制裁!”
杨阳的手微微颤抖,初次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孩子,而是主掌毁灭的神祗。
混乱神,兰修斯。
余音沉淀下来后,她竭力挤出破碎的话语:“没关系,是贺加斯……为什么是贺加斯?”为什么是主掌创造的神祗要求毁灭?史列兰露出困惑之情:“不知道,贺加斯说这是我的职责,那些生命没有感情,我就…我就没有多想。”
“你自己不能判断吗?”重话冲口而出,杨阳惊悔地捂住嘴。那张秀逸的脸在她面前变白,连同他眼里的光。
“史列兰!”杨阳抱住他,轻轻拍打他的背,“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你说出来,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她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少女,经历了这么剧烈的变故,一时手足无措。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史列兰哽咽着摇头,“我是重生体,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我的世界……只有贺加斯。”
“重生体!?你死过?”
“嗯,重生以前的事我想不起来,可是贺加斯有时候会用很悲伤的眼神看我,我想过去的我可能很坏。他就教我种花,待在神殿里,很少回来,回来一般都是要我毁灭某个触犯禁忌的世界。”史列兰断断续续地倾诉。杨阳渐渐镇定下来:“所谓的禁忌是?”
“不知道。我问过贺加斯,他不肯说。”
那么问题就是出在贺加斯身上了。杨阳抿了抿唇,俯视怀里的人。他的眼,清澄明亮,瞳仁里有一抹细微的天堂蓝。
讽刺啊,这个纯洁无暇的神,却是世人眼中的邪神,属性黑暗的神祗。
“杨阳,你讨厌我了吗?”感应到她的情绪,史列兰紧紧抓住她,泪珠成串落下,“我好后悔,我不应该相信贺加斯,那些人里也许有你和诺因这样的人,有疼爱他们的妈妈和姑姑,有朋友……”
“别想了,史列兰。”杨阳叹息着拥紧他,“过去无法弥补,重要的是未来。”何况如果是他的职责的话,是非也难说。
想到这里,她脑中灵光一闪:“史列兰,在遇见我和诺因之前,你没有接触过人类?”
我还有个朋友,叫米尔希,好象是诺因的祖先。”
“我是说,在被席恩封印以前,你还是神明的时候。”
“没有。”
果然如此。杨阳下意识地加重手劲,逸出一声轻叹。贺加斯想必也是一番苦心,不想他对人类产生感情,进而下不了手。
重生以后的兰修斯,不适合杀戮。
在迷雾森林看帕西斯的日记时,杨阳对贺加斯非常气愤,这时倒有点体谅他。
只是……他判断的基准是什么呢?而且这种做法,还是不对。
“杨阳,你是不是讨厌我了?”哭了一会儿,史列兰抬起头,怯怯地问。杨阳的眼神柔和下来,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没这回事,只要你是你,我就永远不会讨厌你。”如释重负的暗黑神埋进她的怀抱,很快昏昏睡去。
杨阳抱着他,久久不动,脸上浮着深思。
旁听的萨姆打了个大哈欠,摇摇头:这家伙,真是一点不像神。
※※※
清晨的风吹散最后一缕夜雾,低矮的野草抖落透明的露珠,黛青色的天空闪烁着一颗启明星,遥远的山脊泛起淡淡的鱼肚白。
史列兰揉着眼睛爬出帐篷,早已坐在篝火边的杨阳微笑回首:“醒啦,洗洗脸洗洗手,过来吃饭。”和平常毫无二致的笑容抹平了残留的不安,史列兰绽开欣喜的笑靥,召唤水元素洗漱。
“杨阳,我再也不杀人了。”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杯,他坚定地保证。杨阳只是轻抚他乌黑亮丽的秀发,默然不语,眼里隐含忧虑。
“杨阳小姐,我们出发吗?”萨姆一连解决两头魔兽,打了个饱嗝,满足地问。
“不,不去埃特拉了。”杨阳更改行程,解释道,“东城已经攻克北城首府和上界,现在去救人,会引起政治问题。”唉,手脚太慢。史列兰歪着头:“那你的朋友们怎么办?”
“赛因先生据说释放了,受伤疗养中。邱玲被蓝龙骑士绑架,下落不明,估计会来这里请求军事援助,所以我们去东境。”
第五章 崩坏
晌午时分,巴兰克峡谷被炽热的艳阳烘烤着,无论是裂痕满布的地面,还是陡峭的岩壁,都寸草不生,透出像日晒而成的焦黄色,偶有动物的白骨从泥里显露出来。秃鹫在天空盘旋,寻找果腹的腐尸。
就在这荒凉的环境中,一支长长的军队步履维艰地前进,铠甲摩擦的声响带来一丝生气。人人满头大汗,闷不吭声地走着。惟独领头的年轻军官一副清爽的模样,好奇地左顾右盼,但他很快也看腻单调的风景,对身后的副官道:“亚法,我饿。”
不幸听到的士兵都晃了晃。
“阁下,您应该是不会饿的。”回应的声音如冰清冷,消暑效果一流。
“呜呜呜~~~~”苍穹军团长——肖恩普多尔卡雷毫无上司应有的仪态,眼泪汪汪地瞅着部下。换作那六个把他宠上天的徒弟,早就心疼地喂食。但冷酷的军人毫不动摇:“很抱歉,我没有为您准备军粮。”
晴天霹雳。肖恩顿时垂头丧气,暗骂女魔头塞了这么个大冰块给自己。
事实上,当初组建时,摄政王拉克西丝爱薇德修普就料到这只除了吃什么都不懂的大米虫根本无法胜任军团长的职位,另外派人接管实权。
亚法维恩布鲁克,没落贵族之子,今年二十四岁,和中城城主一样是娃娃脸。鸦羽般的黑发,莹绿的眸子,标准卡萨兰人的长相,性格被很多人评价为“不可爱”。博闻强记,才干出众,是军校的优等生,在几场小规模战役中都有不俗表现。但是他有个致命弱点:先天体质差,有轻微的哮喘和心悸。在这个年代,如果没有强悍的实力,头脑好也难以在军队里出头。以他的年纪和出生,也混不到参谋的位置。拉克西丝就是看中这一点,把他配给正好相反的肖恩,这项互补的人事案获得一致好评。
对主君的赏识,亚法很感激。然而,和声名显赫的提拉英雄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他就明白:自己任重而道远。
凭心而论,肖恩是不错的上司。开朗活泼,平易近人,军团上下都把他当哥们看待。直爽,讲义气,是个不会给人压迫感,好相处的理想朋友。最大的优点:他不会嫉妒有能力的部下。也懂得因才适用,结合幕僚的分析做明智的判断,可见他并不笨。只是,他也有非常大的缺点:一,没威严。不止一次被新兵呼来喝去,使唤打杂。后来亚法规定他睡觉也得穿着军服,戴高级军官的水手帽,才杜绝了这一荒唐现象。二,太优柔。肖恩对魔兽可以毫无顾忌地挥剑,但杀人,他就手软了。驱使一般军人的爱国心、责任感对他统统不管用,他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自然排斥屠杀没有深仇大恨的所谓“敌人”。
幸好不用他去冲锋陷阵。亚法暗暗庆幸,眼角瞥见上司焉答答地趴在马背上,喝道:“阁下,起来!这样子成何体统!”
“我饿。”还是这句话,语气更加哀怨。
额角青筋直跳,亚法气归气,也无计可施,学校从没教过上司耍赖时要怎么应付,当下只有妥协:“自己去军需官那儿讨!”
“耶——”肖恩振臂欢呼,策马奔向后方的辎重部队,不一会儿捧着干粮回来,幸福地道,“亚法,要不要?”
“不要!”这种天气,只有你吃得下。
“大家好象很累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不行,我们必须尽快和希莉丝团长会合。”
“可是你很不舒服啊。”
亚法面孔一板,冷冷地道:“我很好。”他确实有点中暑,但打死他也不会表现出来。肖恩咬着面饼,一手划了个符文,不由分说设下降温结界:“我可不想还没到战场,我重要的副官就昏倒了。”本想抗议的亚法闻言沉默。
嗯,面冷心热,又爱逞强,真的很像露西呢。看着部下线条稚嫩的侧面,肖恩眼底浮起怀念的波光。
若不是为了几个牵挂,他真想回冥界。只剩一缕孤魂的他不属于现世,也不应对现世造成任何影响。偏偏他走不掉,局势的发展又把他推到浪尖上。
得知南城的变故后,诺因等人再无法置身事外。一来西境和南城接壤,那边着火这里搞不好也会遭殃;二来希莉丝不会袖手旁观,那可是她的家乡。据调查,叛乱始于男奴的反抗。南城占据要职的全部是女性,军队也以女兵占压倒性的多数,因此过去虽偶有起义,也很快扑灭。但这次的情况不同,奴隶们是有组织有计划的暴动。先是禁脔弑主——床第之间总是比较放松;然后纵火、抢夺武器库、偷袭魔法师,佐以下毒、放老鼠等阴险计俩。因为是仓促应战,人数又居劣势,守卫的一方只有挨打的份。当警备队闻讯而来,情势已得到控制。城里又是一呼百应,几乎同时起乱。官邸豪宅被洗劫一空,平民男子殴打甚至杀死平日高高在上的妻子,到处是火灾、争斗、惨叫和咒骂,事态混乱而不可收拾。
但南城的男性毕竟长久处于社会的底层,文盲居多,懂兵法和武艺的更是少得可怜,装备因为尺寸不合很难套上,又目光短浅加情绪化,常常沉溺于复仇的快感而忘了其他。经过苦战,集结的大军一一扫平了这些起火点,只剩下几座大城镇仗着地利还在顽抗。而城里俨然成了人间地狱,年轻女性大部分被**。积压千年的怨气爆发的结果惊人,令南城上层为之失色,进而狂怒。